沈熙也没再走，也没觉得尴尬，又回身坐下，垂着眸，翘着二郎腿，视线就落在了某处。

“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

沈熙的视线又落在桌子上，还直接给他倒了杯水，推过去：“慢慢说。”

云里顿了顿，蓦地就笑着骂了声，“你倒是不客气。”

“我挺好奇的。”沈熙也笑了，“愿意聊聊吗？”

云里轻弹了烟灰，抿咬了下嘴角，才深呼一口气的道：“也没什么不能聊的，其实，就是我们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出了意外，人都没了，云懿是被我养大的，但是，没给养好。”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沈熙把玩儿着烟盒，在桌面上轻点着，“这些，我听说过。”

云里沉默了，可沈熙看见，云里的眼眶忽地就红了，他也不急着催，等着云里自己说。

云里又深吸一口烟，抬眸问他，“你查过那个病了对不对？”

沈熙转头看向窗外，没有否认。

云里说：“是我给养出来的一个挺不好的病。”

“这个病，有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有可能……”云里笑了笑，咬了咬牙说：“也可能没有一辈子。”

“能治好。”

沈熙的眼尾轻眯着，“我问过，这个医生治不好，我就再帮你找。”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肮脏的人都还活着呢。”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自语着说：“小天使她怎么可能治不好。”

云里有那么一秒怔愣。

“很奇怪我为什么帮你？”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颗烟，抽了半颗后，又蓦地笑了。

第一次，他在别人面前卸下了伪装，也是第一次觉得，直来直去的说话，有多么痛快。

“我也有个妹妹，比我小一岁，不过……”

他再次看向窗外，烟雾缭绕中，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他说：“死了。”

云里一愣，拿着烟的手就微抖了下。

沈熙已经又点了颗烟。

“我家的事情，可能比你家的复杂些，两三句的，也说不明白，我妹妹死的那年九岁，我十岁。”

他停顿片刻，声音就开始发哑了，自从到沈家后，他就从未在谁面前，湿过眼眶，可这一刻，却是也有些湿润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那么点儿的小孩儿，特别开朗，每天围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跟云懿一样，见我受伤了，可以不问理由，也不问对错的就护在我的前面。”

他又勾起嘴角笑了，看向云里。

“我第一次见到云懿的时候，就，”

他抿了抿嘴角，回忆着想，“好像啊，她和沈畅好像啊，我妹妹，”他说：“她叫沈畅。”

“我就想，如果是我妹妹，就那天的情况，我妹也会不由分说的打你的。所以，”

“我挺羡慕你的。”

“云懿她……是有一点小混蛋，可当她不由分说的护着你的那一刻，我想，在你心里，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了吧。”

他说完，就又笑了，“那一声，对不起啊哥哥，云里你……”

他看向云里，是那种很认真地问：“介不介意，她再多一个哥哥啊。”

第11章 是BE还是HE

云里好半天没说话，等再开口时，便也笑了，“还挺巧的。”

“嗯？什么巧。”

“你十岁没了妹妹，我十岁的时候没了父母。”

沈熙弹烟灰的手一顿，眼睛轻眯了下，抬起眼睫就看了过去，“你父母是怎么出的意外？”

云里深吸一口气，气息都有些抖了，似是只要想起来，就能让人沉浸在一个极其压抑又不甘的气氛里。

他喝了口水，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九年前有一个轰动全国的报道。”

烟，刚好烧到底，沈熙的手指突然就被烫了一下松开。

他声音蓦地就冷了下来，开口说：“一辆支教大巴，和一辆私家车在栖岭山的弯道上相撞坠崖，一共三十六人，三十五人全部遇难，只有一人生还。”

云里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沈熙的声音不对，他们都是带着是那种相同的恐惧又愤怒的情绪在里边。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不由得都深吸一口气，云里说：“那个幸存下来的人……”

“是我。”

沈熙心情复杂，虽然已经过去九年，但是两个人真的都没想到，还能再次遇见与这起事故息息相关的人。

“所以，当时的情况？”

云里根本就不知道那场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官方给出的说法就是，大巴刹车失灵，撞到了私家车上。

他看向沈熙，突然像是抓到了一颗稻草，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沈熙胸口起伏的厉害，也似是有一口闷气憋着，喘不出来。

他皱着眉头，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大杯水后，才吞咽下了发干的喉说：“是大巴车刹车失灵，两辆车在弯道上相撞，直接撞向了山崖，我和我妹妹，就在那辆私家车里。”

“你也这么说。”

云里眼睛里的光，蓦地就又暗了下去，多年来，探求真相的无力感，又再次袭来，也似是麻木了，一次次的执着，一次次的不甘，可听到的答案皆是如此，他脖子向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闭了闭眼，声音都显得无力了。

“我以为不是这样。”

听见云里这么说，沈熙也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沉默半晌后，冷静克制的问：“你不相信这个说法？”

云里又坐直了身子，再次点了颗烟，冷静下来说：“我见过你。”

“就是因为不相信，我还去找过你。”

云里眼里没了光，可沈熙的眼底，却是隐隐地有了一点亮。

两个人的记忆，也一起回到了过去。

那时云里还小，只知道沈熙家有钱有势。

他领着云懿，一路打听，从安梧辗转到凤城，其实只想问问这个幸存的人，意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在半年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可沈熙的病房外，却站了许多的保镖拦着，他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

直到某一天，他领着云懿在医院的外面守着，而后半夜三更的发现，那个小男孩儿从医院的窗户上跳下来就跑了。

他忽而像是抓住了希望，让云懿在原地等着，他去追。

可几个红绿灯过后，他就把人追丢了，等再回到医院那里时，云懿也丢了。

等几天后找到云懿时，云懿则是正被那个小男孩儿领着，而男孩儿的身后跟了一大群保镖，他还来不及跟他道谢，也来不及问他什么，男孩儿将云懿还给他后，转身就上了一辆豪车走了。

两个人同时回想起来这一段记忆时，不由得都笑了，非常默契地说了句：“还挺有缘的。”

“所以，你是怎么遇见云懿的？”云里说：“那时，云懿的虚岁才七岁，她根本就说不明白。”

沈熙回忆了下，怎么遇见云懿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马路中间的，当我遇见她时，她正在马路中间站着呢，刚好过来一辆大车，我把她拽开了。”

他说：“我本来不想管的，我还要跑呢，不想让那群人抓住，可她在我转身的时候，就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还甩都甩不开的那种。”

“我当时特别烦，还吼了她，可不管我怎么吼，她……”

沈熙皱了皱眉，记忆似是很深，根本就忘不掉的全都想了起来。

“她不哭也不闹的。”他说：“我走她就跟着，也不说话，我想要跑，她也跑，看见她跑摔了，我就想不管了，可又看不下去，就又跑回去了。”

“我领着她走了七天，一直问她家在哪儿，她一直都是摇头，直到第八天的时候，她才声音很小的说了声哥哥，医院。”

沈熙回忆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他就是被这声哥哥，给叫回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