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太妃以额贴地，声音带着悲伤和坚定，仿佛已经决意去死一般。

周泽勋再也站不住，大步向前，来到母亲身边毅然下跪：“求太上皇饶开恩！”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声喝茶不语的太皇上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幽幽道：“你唤我做太上皇，却喊她母亲……”

落在周泽勋身上的目光阴鸷中又带着些悲凉。

周泽勋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了埋。

“都起来吧，跪这一地让人心烦。”

“谢太上皇。”

大家赶紧磕了头站起身。周泽勋很自然就扶住母亲。肖太妃扭头看他，豁然泪下，激动之余身子猛然往后仰去。

“母亲！”

又是一阵慌乱，下人将肖太妃半搀半抱弄了回去，肖老爷又让人去请了大夫。

然后厅中就安静了，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太上皇不说话，大家也都不说，不敢说。

不过太上皇的视线在周泽勋身上来来回回多次，视线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

肖应棠观察了好一阵，开口道：“太上皇息怒，我们肖家罪该万死，求太上皇不要迁怒于阿勋，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更是无能为力，若是能够选择，他大概也不想偷摸离宫隐姓埋名——”

肖应棠本来早就想要回云州城探望父母，只是向朝廷告假未被允许，小皇上让他稍等一阵，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小皇上答应准假，却又将肖太妃交给他一起带回来。

事先，他并不知道太上皇居然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云州城。

更不知道今日肖太妃会母子相见，反倒惊讶于太上皇突然造访肖府。

细想来，也许一切都是太上皇安排好的，就是等着周泽勋闯进来，让屋里一群人根本没法抵赖，只能全盘托出！

他心脏砰砰跳，却又万分庆幸。今日到的时候，便听父亲说五王爷五千兵马并拦在城外，五王爷入了城住在薛家。薛家这两日家门紧闭，看着一片死气沉沉的，并没有什么喜色。

而且太上皇似乎已经去过薛家，至于去做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只是五王爷进了薛家就没见他出过门。

肖应棠喜的是，周泽勋和太皇上的父子相见正好卡了个最佳时间点——五王爷图谋造反之时。

看五王爷不顺眼的时候，看另外一个儿子肯定就顺眼多了，毕竟太上皇在世的儿子可一点也不多。更何况，自己这外甥这些日子在云州城可没有少做事情，每一件事情单独拎出来都足够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够皇上亲自召见当面恩赐。

这样有出息的儿子，还不信太上皇忍心怪罪。就算怪罪，看在他立下的功劳的面子上也该一笔勾销才是。

第364章 您还有个孙子

太上皇又“哼”了一声，道：“我自己的儿子，轮得上你来求情？”

肖应棠一愣，眉眼中忍不住露出喜色，急忙道：“微臣多言。”

赶紧给周泽勋使眼色，赶紧下跪认爹呀，没听到太上皇都已经承认你是他儿子了？

周泽勋不为所动，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地板砖，像是没有听到太上皇说出的“儿子”一次，也没注意到二舅的挤眉弄眼一样。

肖老爷也急得上火，这孩子之前没有这么木讷呀！果然得见龙颜被吓傻了，所以，这孩子呀就得看怎么教，被什么人留在身边教，这么多年把他留在田野乡间，耽误了！

赶紧将手放在唇边咳嗽两声，想唤回外孙的注意力，结果周泽勋依然一动不动。

太上皇蹙蹙眉。

对于这个被偷出宫的儿子，他心中有怒气，但是这怒气对这孩子是发不出来的，就像肖应棠所言，做事情的事情他母亲，他外公，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第一眼见到这个儿子，也就是在知州府上见到这个年轻人时，他心中便已经无法压抑地涌现起喜悦之情！

他自己实实在在地老了，便热切地想要一个像样子的儿子。现在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他看不上，随了他娘亲的性子，胆小懦弱，自己一个眼神他都能抖一抖，自己一转身他便能掉下眼泪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不那么生肖太妃的气了。

若不是肖太妃有把自己儿子送出宫的勇气，这孩子会不会也跟皇位上那一个一样怕事？

不，这孩子还是像自己，这眉眼不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吗？

还有他现在着木头人一样坐得笔直，头都不转一下的样子，跟自己年轻时的倔强还是有得一拼的。

比之薛府关着的那位，也只会更加优秀。自己那老五，也随了他娘，心狠毒辣，他娘在宫中害死了他多少女人和孩子，她儿子更加变本加厉，不仅想要置无数百姓于死地，还想谋权篡位，甚至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肖太妃的这儿子就不同了，这两天他最爱的就是让张大人讲述这个儿子在云州城的各种举动，越听越觉得喜欢，觉得这才该是他的儿子。

若不是这两天听了这么多好话，他怎么可能在刚才那一刻忍得住不发一语？

近些年脾气暴躁，按习惯应该将这一家抄家打入打捞后候审，然后再等自己心情冷静做下一步打算。就因为这儿子够优秀，他心情好。

眉头一挑，道：“周泽勋，你还有什么怨言？”

周泽勋听罢，站起身又立即下跪，匍匐在地，道：“小民只是一个乡野莽夫，这些年有恩师乳母照拂，从未受过委屈，心中并没有任何怨言。”

“那你为何不肯认我为父，还口口声声称我为太上皇？”说到这个太上皇便有些怨念，他又不曾对这个儿子做什么，没有道理这孩子跟他赌气呀？

周泽勋又道：“小民只是乡野莽夫，入不得厅堂，往后余生只想粗茶淡饭简单度日，朝廷高远不敢妄想，请太上皇成全。”

“嘭！”

太上皇一巴掌拍在茶桌上，把大家吓得全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胆！你竟敢不认我这个爹？！”

“太上皇息怒！”

大家又赶紧跪下磕头，这太上皇的气场一开，偌大的正厅忽然就像往中间挤过来，压得人心口喘不上气。

肖老爷战战兢兢，道：“太上皇息怒，老夫有罪！当年将小皇子接出宫，为了躲避追捕，便让人将小皇子带到乡下抚养，教育未能跟上，冲撞了太上皇，请太上皇息怒！”

周泽勋：“外祖父说得对，小民不仅从下在乡间长大，而且因为顽皮摔了头，这十来年都是一个傻子，没有跟着先生学习，才疏学浅，粗鄙低劣，如果认了太上皇为爹，以后恐怕会给太上皇丢尽脸面。况且，听闻朝廷的事情和乡野不同，动辄就要丢了性命，所以，小民还是想要做个普通老百姓。”

肖老爷：“……”

我说你在乡下长大，可不是想要你说这一番话的……

太上皇的面色却更加糟糕，在他听来，这孩子就是不愿意认自己这个爹，宁愿当个平民也不愿认他这个爹！对他来说，这无异于是奇耻大辱！

感觉周边的空气更加低冷，肖老夫人忽然大叫一声：“啊呀！我们还忘记了小拾宝了！”

肖老爷也急忙道：“对对，禀告太上皇，阿勋他已经成了亲还生下一个大胖儿子！”

太上皇本来要发怒，听到自己孙子都有了，怒气顿时一散，问道：“哦，已经有了孩子了？”

确实是知道儿子成了亲，他那媳妇自己还见过一面，没有啥大的印象，就是一普通女子，没看出多好看也没看出多么端庄，没想到那女子已经给自己生下一个孙子了？

也顾不得周泽勋刚才那般混账话，喜道：“孩子呢？赶紧抱来让我悄悄！”

周泽勋皱眉，他还并不想这位太上皇知道自己儿子的存在，至少，也得先让自己的母亲看过孩子才让他知道。

不过，提到这个孩子，厅中的氛围立即好了起来，就像是寒流已经离开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