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后妃之族, 宫里的妃嫔完了，族人都很难保全自身性命。

杨老爷动了动唇, 半晌才道：“欢欢, 你如今也是杨家的人。如果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逃不掉, 你也别想独自脱身。”

他垂下眼眸：“我想照顾你，是因为你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少苦, 我心中怜惜，也是愧对了你娘，所以才处处偏袒于你。但我知道，你压根不需要我的偏袒，你自己就是个聪明人……我只希望，你看在自身性命上，帮一帮杨家！”

胡妍美摇了摇头：“你太高看我了。朝堂上的博弈，绝不会由我一个花娘做主。”

这是事实，杨老爷面色特别难看。

宫里的消息都传得很快，尤其皇后娘娘宣召柳夭夭进宫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瞒着。几乎是传旨的人刚出宫，那边的德妃就得知了消息。

她不是蠢人，猜到了其中的关窍，顿时心慌不已。

这么说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对着便宜姐姐可没那么客气，先是送了不好的东西在前，后来又让身边的人前去警告。

柳夭夭当年丢了的时候她还小，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后来的那些年里，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柳夭夭会沦落到那样的地方，纯粹是她的生母一手为之。可以说，柳夭夭和她们母女有着深仇大恨。

这样的情形下，柳夭夭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想也知道绝对不会说她的好话，但凡有机会，一定会踩她一脚，恨不能将她踩进淤泥里再也爬不出来。

德妃入宫多年，走到如今的地步，一点都不容易。她舍不得自己曾经的那些付出，也不愿意就此零落成泥变成后宫中的传说。

想到此，她即刻换上了宫装，假装去园子里看景，其实就是想拦住便宜姐姐谈上一谈。

于是，胡妍美在入宫后不久就偶遇上了德妃。

德妃一身玫红，身上是大朵大朵的芙蓉，看起来花团锦簇，整个人特别华丽富贵。她容貌美艳，愣是深深压下了艳丽的衣衫，整个人更添几分貌美。

柳夭夭是个很美的女子，像是空谷幽兰。而德妃……就像人间富贵花。

“姐姐。”

胡妍美听到她这称呼，故作诧异：“这位娘娘，我好像不认识你，我的出身您可能不知，是万万担不起您一声姐姐的。”

德妃暗自咬牙：“柳夭夭，我是你妹妹。”

胡妍美恍然：“原来你是德妃娘娘？话说，你这模样看着也没那么恶毒，怎么还让人给我送恶毒的东西呢？那些玩意儿我后来找大夫看了，用上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让我毙命。你想害死我？”

德妃当然是不承认的，勉强笑了笑道：“宫里的东西送出去，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你是我姐姐。我对你绝没有坏心。”

“这话也就你自己信。”胡妍美满脸嘲讽：“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到京城这么久，父亲已经告诉我当年我会丢的真相，今日皇后娘娘宣召，其实我知道是为了什么。正好看到你堵在这里非要跟我叙姐妹情，我就更笃定了。”

她一脸得意：“想要不说你的坏话，求我啊！”

德妃：“……”

“柳夭夭，如果杨家完了，你也休想独活！”

胡妍美摇了摇手指：“这你就错了，现如今我还不是杨家女。托你们母女的福，真正的杨家嫡女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画舫出身的花楼女子……至于是不是你姐姐，迄今为止还没人承认。”

罗氏不愿意承认。

杨老爷是不敢。

胡妍美先前跑去杨家住，也是说自己去做客。

这么说吧，她和杨家根本就没有关系。

德妃狠狠瞪着她：“稍后我就让爹把你的名字挂上族谱。”

胡妍美似笑非笑：“万一我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上族谱呢？”

德妃总觉得她把自己当猴耍，这感觉特别憋屈。

恰在此时，胡妍美身边的宫人催促道：“姑娘，娘娘已经等着了。咱们还是别耽搁太久。”

除了皇上，没有人敢让皇后娘娘久等，胡妍美微微颔首：“多谢提醒。”

她挤开德妃，缓步离开。

德妃身子被撞得侧开，面色乍青乍白，出声警告：“柳夭夭，如果我出了事，你休想过得好，我哪怕死，也会拖你下水。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踩着我过好日子。”

胡妍美头也不回：“我好怕哦。”

皇后雍容华贵，看着年纪已经不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许多的痕迹。不过，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美人给人的感觉很是慈和，真正当得起母仪天下几个字。

胡妍美上前行礼。

皇后上下打量她：“其实接你进来之前，我身边的宫人都在劝我，让我不要与你见面。可本宫想着，这天下的人都是皇上的子民，本宫和皇上夫妻一体，你有什么冤屈要对我说吗？”

这么直白，胡妍美微愣了一下：“就是我的身世……我也不是想要回到杨家，但我还是不甘心，凭什么我堂堂嫡女要被妾室所害？只因为她们母女如今身份高贵，我便只能步步退让，之前德妃娘娘还派人到我的小院子里，给我送那些腌臜东西……如果不是我自己机灵，早已经没了性命。这些事情，本来我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但您既然问了……求娘娘做主。”

胡妍美跪了下去，深深趴在地上，整个人都特别顺服。

皇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是个聪明人。”

胡妍美急忙道：“多谢娘娘夸赞。”

皇后笑了：“你倒是一点都不谦虚。找你来呢，确实是想帮你撑腰。城里这些年来丢了不少孩子，他们的去向一直成迷。我大概也猜到了去处……只是后宫不得干政，但你是女眷，也是其中的苦主，我找你来问上一问，也算是为皇上分忧……”

“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胡妍美什么也不知道，柳夭夭从头到尾都以为自己是没有人要的孤女，在画舫之上长大，只能听管事的话。她曾经确实很不堪……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皇后娘娘面前。

说实话，如果不是胡妍美来了，真正的柳夭夭出现在皇后面前，大概会手足无措，殿前失仪是一定的。

胡妍美沉默了下，道：“如果娘娘想查，自然是没有您查不出来的。至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从记事起就在画舫上，需要讨好男人谋生。如果做不好就会被罚，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皇后娘娘一脸严肃：“你真没有话对我说？”

胡妍美摇头。

她无论说什么，都好像是故意在污蔑别人设的。可柳夭夭确确实实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一开口，有理变成了没理。

还是那话，只要是皇后想查的事，就没有查不出的。

只看她愿不愿意收拾德妃而已。

皇后倒也没有为难她，很快就命人将她送走。

回去的路上，胡妍美没有遇见德妃，一路都挺顺利。到了杨府门外，杨老爷已经等着了，正在抱着手转圈圈，满脸的焦灼。

看到她过来，急忙上前：“如何？你怎么说的？皇后娘娘又问了些什么？”

胡妍美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到大殿之上，皇后娘娘请我喝了些茶……话说，那茶水的味道是真好，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爹，您手头有这样好的茶叶吗？”

杨老爷：“……你这是要急死我。”

胡妍美一本正经：“我说的都是实话。皇后娘娘想查的事情，哪儿用得着你我开口？爹，德妃做了什么，能不能留住性命，会不会牵连了杨府，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大概就是去求菩萨。”

杨老爷颇为无语。

“德妃见你了吗？”

胡妍美一脸惊奇：“不愧是父女，你怎么知道她要见我呢？话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低声下气的娘娘，之前她的那些下人冲着我一点都不客气，相比较之下，那些才好像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