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一想，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开花楼的人会怕有人闹事？

她可一点都不信。

不过，胳膊拧不动大腿，此事明显就是花楼为了留下她而使的计谋。

潘如雪不在争执，像认命了似的，私底下却冲着那几个对她献殷勤的老爷下功夫，没多久，她就得以被人赎身，彻底离开了这个烂泥潭。

胡妍美早已经将潘如雪抛到了一边，她办完了姚铃铛的事后，又一心扑在了生意上。

趁着这两年孩子还小，她有空忙生意，等过几年孩子稍微懂点事，她就得手把手教他学东西了。

在她看来，人的德行比本事要紧。

因此，这孩子必须得亲自带，也不能太宠着。

另一边，谢文云其实知道潘如雪沦落到了花楼之中，但他已经不想再管，只装作不知，老实去了一间铺子做账房。

他本事不如谢文梅，却也是真真正正学过的。账房先生的工钱不低，他在干了两年之后，就摆了个摊子。

在这期间，他也试过偶遇姐姐，想要试探一下能否回家。可惜，姐姐就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久而久之，他便也放弃了。

谢文云虽然没有下苦功夫学做生意，但也比普通人要好得多，因此，他生意做得还不错，比他当账房先生要赚得多些。很快，就在外城买下了一个小院子。

他愧对姐姐，哪怕有好多人在他耳朵边嚼舌根说谢文梅将他撵出来是为了独占谢家，他也不信。

因为姐姐不会那样对他！

不过，姐姐一直不肯原谅，不肯接他回家。他也特别失落。

谢文云整日做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没什么空闲在外转悠。这一日，他给一个东家送货物……这家有喜事，据说是一个养在外面的女人有了身孕，那家老爷特别高兴，所以请了一些友人来喝酒，他帮着送些摆酒需要用到的桌布。

一切都挺顺利，他将东西送到之后，很快就从管事那里拿到了银子。正准备离开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东西都到了吗？”

谢文云身形一震，回头看去。

与此同时，屋檐下的人也看到了他，两人对视，都愣住了。

谢文云张口就要喊，却对上了屋檐下潘如雪闪躲的目光，她像是不认识他似的，转而看向管事：“饭菜什么时候来？客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了，老爷在那之前就会到，若是办不好差事，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

她说这话时，语气特别严厉。

管事弟低眉顺眼，一一答话。

谢文云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也看到了他小心扶着腰的手，嘲讽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看到好几架马车过来。谢文云也没有多想，以为是客人提前到了，他身为一个小摊主，是不配与这些人来往的，若是没轻没重得罪了人，兴许还会被这些人给记恨上，因此，他侧身避开。

却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大红衣衫的丰腴女子，看着大概四十岁左右，此刻满脸的戾气：“那个贱妇呢？”

说话间，带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进了门。

屋檐下的潘如雪还来不及避开，就对上了妇人的目光，当即吓一跳，飞快往后退。

“你躲什么？”妇人站着院子里冷笑一声：“还找个地方金屋藏娇，这女人也不怎么样嘛。”她目光落在潘如雪肚子上时，眼神凌厉：“我说呢，原来肚子里有货。但你不知道咱们老爷是不能生的。来人，将这女人肚子里的野种给我落了……”

话音未落，好几个婆子上前，摁住了潘如雪，其中一个端着一碗早就准备好的药直接灌下。

一系列动作飞快，谢文云上前几步想要阻止都没找着机会。

潘如雪痛得在地上打滚，婆子却并不放过她，在她身上拳打脚踢，下手特别的狠。她不停躲避，却始终躲不开，眼神哀求地看向谢文云：“云郎，救我。”

谢文云没再上前，不停往后退。

他能摆个摊子，买个院子，这期间也经历了许多。谢家没有帮他的忙，以至于让他看够了人情冷暖。潘如雪方才明明没打算和他相认，如今遇上难事，倒是想起他来了。

果然她一直都没变，只有对她有帮助的人，才值得她费心。

谢文云其实认识这个所谓的夫人，是城内出了名的妒妇，疯起来谁都不认。他和潘如雪之间……早已没了关系，没必要为她惹上麻烦。他漠然转身离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管事拿了他的桌布来退。

谢文云乖乖接了，顺便打听了一下。然后得知，潘如雪被重新卖回了花楼。并且，她被虎狼之药伤了身子，往后都再不可能有孕。

他听完后，心中毫无触动，并不打算帮她。事实上，他如今只能养活自己，也没那本事帮忙。

潘如雪醒来时，只觉周身冰凉，她看着熟悉的帐幔，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脱离不掉。

忽然听到外面有两个小丫鬟在说话。

“谢东家好大手笔，买下了郊外的梨山，一连五座山头全部归了谢家，日后要在那边修院子做客栈。”

“这么厉害！”

“是呢。”丫鬟声音里满是雀跃：“我爹娘都在那里干活，工钱开得丰厚，她还找了禅堂中不少人去帮忙，谢东家真是个好人。”

另一个人接话：“是呢，我都听说了，谢东家做生意特别厉害，若是个男子，不知道要让多少姑娘倾心。我那个在知府府内的表姐说，谢东家新造的纸特别白，韧性也好，已经送到了京城那边交到了御前，往后那可就是贡品了。”

……

贡品？

那岂不是成了皇商？

潘如雪周身越来越冷，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忽然便有些恍惚起来，若是一开始她没有三心二意，而是始终跟着谢文云，会不会成为谢家人？

随即，她微摇了摇头。谢文云非要娶她，然后被姐姐撵了出来，迄今为止都还没能回去……说到底，谢文梅根本就不会接受除了梁安然以外的弟媳妇，也许会接受弟弟纳妾，是她贪心太过。如果她那时候没打算做谢家的夫人，而只是留在他身边做一个妾室，兴许早已如愿。

又或者，她不贪图这么多，只是嫁一个普通人，此刻怕是早已儿女双全。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子，那个妒妇除了灌她虎狼之药外，药量还特别重，根本就没打算留她性命。

外面的天亮了，潘如雪眼前却越来越黑，身子也越来越重。直至陷入黑暗之中。

谢文云得知了潘如雪的死讯。也不是他故意打听，而是那位老爷的管事后来又来找他买桌布，顺便提及了而已。

他听说此事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潘如雪早已经下葬。

胡妍美后来那些年里，始终没让谢文云入门，不过，也没有找人刻意为难他。

等到她四十岁那年，孩子已经十八，她将手头的生意大半交出。值得一提的是，谢文云后来一生未娶，走了之后，将名下所有的铺子和钱财都着人送到了谢家。

彼时谢家主已经成了继宗，他拿到父亲留下的东西后，一点没留，全部捐了出去。

☆、 第287章 父不祥的姐姐 一

“谢文梅一身红衣, 冲着胡妍美道谢：“你将继宗养得很好，有他在，谢家至少可再富裕百年, 如此, 我也算对得起父亲的临终托付。多谢。”

她整个人渐渐消散，胡妍美面前瓶子又满上一层。

“既然人家找来了, 那就回去啊。”

胡妍美还未睁眼, 就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听说那周家挺富裕，她回去了，还能多少帮衬一下家里。”

随着妇人喋喋不休，胡妍美看清楚了面前情形。她此刻正占着一间黑漆漆的屋中, 周围的摆设特别简陋，除了必要的桌椅, 再无其他，桌上的茶碗还缺了个口子, 缺口处泛着茶垢, 明显不是最近才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