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安慰的, 大概就是地上的两锭银子，有了这玩意，便也有了喘息之机。

可是, 娄萍萍吃了一顿打，这会儿浑身都疼，伤得有点重, 这些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付药费。

此刻娄萍萍不想动弹，一动全身都在痛。好在这是大街上，偶尔有人路过, 有那好心的上前询问, 将她送到了医馆。

知府大人对次子的所作所为似乎很失望，定亲半个月后, 就到了婚期，何巧丽对这门亲事已经没那么期待，但却由不得她，到了日子，何老爷带着新娶进门的平妻郝氏, 送了她出门。

就在新婚第二日，大人就安排了车队将他们送走，都没让人回门。

郝氏刚进门，看不出秉性如何, 跟胡妍美之间相处挺客气，大家互相都不找麻烦。

何巧丽已走, 胡妍美三两天就出门一趟, 日子过得自在又悠闲。

她想着找机会回镇上瞧瞧，何老爷私底下已经在帮她寻摸婚事……一开始将人接回来，是因为江长风要纠缠, 如今他都不提了。何府本就只是商户，非要结亲那是高攀。

再者，何府已经做了一些对知府大人不好的事，何老爷是真的不敢再惹人厌。

胡妍美得知了消息，找到何老爷，直言：“父亲，我才从村里回来，城里人不认识我，对我不了解，这时候与人结亲，定会被人看不起。反正我还小，再过一两年定亲比较好。”

何老爷却不这么想：“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我为何要接你回来，如今江大人没有要结亲的意思。咱们就得识相一点。”

言下之意，他不是着急嫁女儿，只是想在知府大人面前表个态……我女儿已经在另寻夫婿，没有要高攀江大公子。

胡妍美坚持：“可我想迟一点。”

“由不得你。”何老爷沉下了脸：“你这些日子在外头四处转悠，到了嫁人之时就该收心。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的，你出嫁之时，嫁妆比不上巧丽，也差不了多少。”

胡妍美不想成亲，又说了两句。

何老爷恼了，直接将她给撵了出来。

父女俩闹了别扭，落在下人眼中，最多就是私底下议论几句，可被有心人听了去，便有了些想头。

这日，胡妍美指挥着丫鬟在院子里扎秋千，有个婆子鬼鬼祟祟过来：“姑娘，夫人有请。”

胡妍美皱起了眉，郝氏找她说话，用不着这般小心，她口中的夫人……应该是被禁足的何夫人。

“不想去！”

婆子低声道：“夫人说，能够帮上你的忙。”

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外人是不知的。何夫人被关了这么久，谁也不知是何老爷厌恶了她，还是碍于知府大人的吩咐不得不如此。

反正闲来无事，胡妍美走了一趟。

何夫人消瘦了些，下巴尖尖，面相较以前刻薄不少。看见胡妍美进门，她霍然起身：“杏花！”

胡妍美在门口站定：“父亲不让你见人，我不好违背，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何夫人并不强求，一挥手让身边丫鬟退下，道：“我想给巧丽送封信，以何府的名义，你要帮我。”

女儿嫁得那么远，何夫人是怎么想都不放心。尤其这次的事让江长林远走，一辈子都不得参加科举……算是被毁了前程。虽然事情是江家母子都参与了的，但女儿也知情，她还在其中推了一把。

事情若是成了，母女俩功劳没有多大，可如今坏了事，女儿兴许会被迁怒。无论如何，也得先联系上，不能让女儿孤身一人。以何府的名头送，表明女儿没有被娘家厌弃，江长林那边多少会有些顾忌。

胡妍美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何夫人的目的不是送信，而是要让她送。这信能不能送出去，不看胡妍美是否诚心帮忙，而是要看何老爷是否愿意。

“那么，你拿什么来换？”

何夫人沉默：“我知道你暂时不想结亲，回头我帮你。”

“我无所谓。”胡妍美似笑非笑：“成亲而已，早晚都推不掉，父亲早早放出消息，兴许还能帮我选个好的。”

何夫人：“……”

儿子不在，老爷不见她，她不可能放低身段去求郝氏……在她看来，郝氏后进门，在她之下，应该主动来给她请安。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野丫头合适。

“你要怎样才肯帮忙？”

胡妍美想了想：“我想知道当初我娘为何没有留下。”

何夫人哑然。

“不好说么？”胡妍美上下打量她：“事情都已过去那么多年，我也没本事追究，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

闻言，何夫人恍然，她也是被关得太久，才处处谨慎。

“也没什么，就是老爷有一次出门，跟你娘机缘巧合之下过了一夜，老爷心善，找个地方将她养了起来，我那时候刚成亲不久，接受不了这种事，就私底下找你娘谈了谈，然后送她回去了。”

胡妍美一脸不信：“就这么简单？”

若只是如此，张红妞对于女儿认亲之事，应该不至于那样害怕。

何夫人颔首：“我都说了。”

胡妍美执拗道：“不行，我得回镇上求证。”

何夫人：“……”

“好吧，当初送你娘离开时，我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底下人对她也不太客气。”

张红妞那样恐惧，这应该是好听的说法，胡妍美颔首：“你帮我回一趟镇上，若你没骗我，回头就可以将信送来。”

何夫人也不蠢，眯起眼问：“你其实是想回一趟镇上，对么？”

“对！”胡妍美坦然：“我想我娘了，怕她受委屈。”

何夫人帮不上忙，老爷要娶平妻，她自然不愿，天天让下人去请，好不容易将人请来，她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老爷就拂袖而去。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来看她了。

连面都见不着，她自己求情都求不下来，哪儿还能帮别人？

不过，二人之间的这番谈话，很快就传入了何老爷的耳中。晚一些的时候，胡妍美被请到了书房。

“想回去可以直接来跟我说。”何老爷叹息：“我有那么凶吗？”

说完，也不等胡妍美回答，挥了挥手：“带上我准备的护卫，早去早回。”

胡妍美没有多想，回镇上不过是想为难一下何夫人而已。当然，能回去终究是好事。她乖乖道了谢。

相比起上一次，这一回何老爷贴心的准备了许多东西，都是镇上没有的。

胡妍美独自一人上路，比先前要快，当天傍晚就入了镇子，天黑时敲响了张红妞的门。

“来了！”

年轻的女声传来，紧接着大门打开。乔梅花笑盈盈出现，身边还跟着乔桃花。

二人看见胡妍美，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梅花欢喜地道：“姐姐，你穿成这样我都不认识了。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啊，快进。”

一边说，一边冲出门去试图帮忙牵马车，手还没碰着缰绳，就被车夫阻止。

张红妞听到了动静，从厨房里出来。

胡妍美抬眼，见她一身布衣，没有华贵的首饰，不过，比起曾经肌肤白皙了许多，衣衫整洁干净，也没有补丁，乍一看，过得挺不错。

“娘。”

张红妞喜极而泣，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回来就好。”她往门口看一眼：“你一个人回来的？还去不去？”

“去。”胡妍美拉着她进门，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红妞沉默听着，听到何夫人被禁足，这辈子都有可能出不来时，她追问道：“她再为难不了你了？”

“现在是她求我。”胡妍美好奇问：“当年她怎么你了？”

张红妞沉默。

那些事像是上辈子发生的，她都险些忘了。或者说，她刻意让自己遗忘。此刻听女儿提起，又仿佛历历在目，人都有自尊，她也一样。

可何夫人让她明白，人哪怕是不要脸面，只想活着，也是特别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