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番外(19)

作者:牛尔尔 阅读记录

车子停在院子门口,甘玲下车,院子有一道狭小的木门,门上挂着一只锁。

然而这只锁只是虚虚挂着,她稍微一拽就扽开了,拎着锁,用手腕顶开木●获取更多资源+VX:15080769776●门,露出一片充满荒草的院子。

荒草后,两间土房,塌了一半。

那间还安静矗立着的土房里,一条小小的倒炕,也就是不挨着窗户的那种,一条长长的红木柜,上面摆着郑宁宁的遗像。

窗户似乎很久没有擦过,玻璃雾蒙蒙一片,我站在窗外,甘玲不知道从哪里抄起一把生锈的镰刀,刷刷刷,刷刷刷,把院子里的草砍平一片,扔在角落。

院子里没有自来水管,只有一口压水井,铁锈斑驳,旁边一口胶皮桶,湿淋淋地摆着。

甘玲从桶里浇了一瓢水在井上,然后吭哧吭哧压了两桶水上来,把水泼在手上,极为粗鲁地洗了把脸。

井边还有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放着应该是三块五一块的洗衣皂。甘玲的手在上面抹了抹,随意地搓了搓,抹在汗湿的脖子上,又泼了几瓢水,衣服领口湿得一塌糊涂。

似乎还嫌不过瘾,她扯起了卫衣下摆,我急忙转身,拉开了土房的门钻进去,看见一团倒塌的土砖压着一条破旧的柜子,一扇门通向完好的屋子,推门进去,土炕上横着一条极旧极破的被子,叠得非常齐整。

再回过头,透过朦胧的窗户我看见甘玲已经脱去了卫衣扔进了桶里搓洗了,晾在一条简陋的铁绳上滴水。

我这才发现甘玲虽然很瘦,身上却有一条条分明的肌肉,像是有健身的习惯,手臂和腹肌的线条格外流畅。

甘玲忽然抄起水桶,哗啦一下泼在玻璃上,把我的视线泼得一片模糊。

很快,她推门进来,把郑宁宁的遗照扣在柜子上。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张遗照,郑宁宁葬礼上,我跪下,棺材前面就放着这一张,黑白色看不出背景,郑宁宁年少懵懂的一张脸定格在那里。

“我离开能县以前,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七年了,塌了一半,这半边还能住。”

女人上身穿着运动内衣,露着半截腰,我下意识收腹藏住了小肚子。

“你说我死了,不,我活着。”甘玲侧身靠在炕沿,伸开两条腿,低头看着鞋尖,双手依然插兜,湿淋淋的头发散落在肩头。

“还想知道什么?”

对方挑起眉毛,仿佛我是个什么无理取闹的人一样,口罩的一条绳在裤兜里冒出一头,甘玲用手指勾来勾去,我诡异地想起了路今时。

我决定和我的前男友路今时分手时,对方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用大脚趾抠二脚趾,双手插在兜里好像这样会显得像花泽类一样。

路今时说:“没什么可说的了呗,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

我说没有。

面对甘玲,我差点再把那个“没有”说出口,但终究忍住了。

“我从来没有见你接送过郑宁宁,我带她有半年时间……郑宁宁去宏志小学报名也是奶奶带着去的,平时小孩都是自己一个人……”

我斟词酌句,甘玲忽然抬手止住了我的铺垫:“你是想说,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从不照顾小孩,甚至可能跑去跟别人过日子了顾着自己舒服,对孩子不闻不问,七年后才知道孩子死了,现在假惺惺地来找凶手报仇……”

第17章 我的过错太沉重了

话是难听了点,不过的确是这个意思。

我没开口,话都让她说了,我低头抠着炕沿的毛毡,话吞了回去,又走去掀开了柜子上的遗照,端详了一下七年未有机会变化的郑宁宁。

甘玲嗤了一声:“你问呗。”

郑宁宁在面前,母女生死相隔,我一个外人,没什么谴责的立场。

“问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甘玲觉得我很可笑,脸上写满了轻蔑,这个女人肌肉发达一拳可以把我的脑袋捏爆,之前扎车胎拿出刀感觉都只是小打小闹,真要杀人抛尸还得在这无人问津的小破屋里面。

但我出奇地没害怕,可能郑宁宁在天之灵看着我,我盯着这张照片过了好久。

“这张照片……好像没有洗出好几张,你是把……嗯,郑宁宁奶奶家的那张拿过来了么?”

郑宁宁的葬礼之后,遗照就摆在进门的堂屋的柜子上,面前摆着一叠干瘪的瓜子供奉,香炉上总是插着香,香气袅袅蒸腾。我为数不多去看望的日子,一进门就要被郑宁宁检阅一遍,我还是她的老师呢,心虚得像个学生,受之有愧地低着头不敢多打量。

但我已经把这张照片上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我仔细一嗅,都闻得到相框上香灰烧尽后的烟气。

甘玲说:“是那张。”

“不给老人留个念想?”我尽可能地说得平和了一点,心里其实想谴责甘玲的,消失七年的亲妈横刀夺爱,留下本就毫无指望的老人。

但想到世间确实普遍存在着恶劣的婆媳关系,和奶奶和孙女的亲密关系完美地共存,三代女人互为仇敌互相合纵连横地对抗,甘玲不考虑老人的想法是正常的。

甘玲从我手中夺过相框,四下也没什么很高的地方,就拿在手里:“老人死了。”

“啊?”

郑宁宁的奶奶死了。

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件事,去年我见到老人时她还抄起铁丝穿过麻袋里面堆满了塑料瓶,老人呼哈一声中气十足,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和废品抗争的坚决,今年我给她带的礼物还没来得及买。

人变老之后好像就变得很脆弱,一个意外就会把半只脚埋进棺材,磕碰一下,撞到哪里,隐疾就悄然埋下,点起引线,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轰然爆炸。

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会带着父母每年去体检一次,排查身体中那无形的隐患,即便如此,死亡仍然不会像电影海报一样倒计时,它突如其来,比甘玲更加可怖,甘玲至少还在门外敲门,死神直接破门而入。

甘玲看我不说话,问我:“很意外么?都那么大岁数了,天天捡破烂,不讲卫生,也受累,又不积德,爱占小便宜,平时邻居也不想管她,死了也没人知道,我开门的时候,都臭了。”

我不认同,我对她说起了郑宁宁奶奶来接郑宁宁的事。

我说老人家平时很和善,节俭干净,来接宁宁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的。

甘玲说:“接孩子就是对孩子好么?”

“不然呢,孩子还那么小。”

“她都七岁了,也离得近,一个人上下学不是正常?”

“现在好多小孩十三四岁了还是大人接呢。”

“我们那会儿反正是不接,小孩自己扎堆跑跑,相约着回家了。”

甘玲把自己不接小孩说得理直气壮,给自己不负责任开脱。

“你知道能县晚上有醉汉,我大街上乱逛,你硬给我撵回去了。小孩才多大,七年前治安不是更不好?你就放心小孩自己回家,不还是不负责任。”

我不擅长跟人吵架,摆事实讲道理也不擅长,耍泼装疯更是不会,看过了太多吵架,千帆过尽自己还是嘴笨得不如个鸭子,只能故作严肃,尽可能深沉,学了点甘玲冷漠的皮毛,不求伤人,只求自己能把话说清楚。

“我是不负责任。这个事实就别探讨了。”甘玲转过头,把这话头硬给掐了,我好不容易说了句完整的占据上风的话,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有点儿着急,乱了方寸:“那,宁宁奶奶去世,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时候回的能县?”

甘玲忽然拎起我的衣领子,要把我往外扔。

我急中生智地抱住门框:“你不是拍了一千来张照片么!我看一百张,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论体格,我打不过甘玲,对方个子又高又有肌肉,论脑子,我已经被王炸了好几次,什么都比不过,只能开始讲条件换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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