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活着她还有盼头。

老头子要是不在了，她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李老头跟老婆子几十年的夫妻，哪会不知道她的打算。

所以才硬是提着那口气。

老婆子跟着他一辈子没过好日子，他不敢想媳妇儿死在这潮湿不见光的屋里的样子。

一想心口就跟堵了石头一样。

老两口正说着话。

突然，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

“是不是有啥声音啊？”李老头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边上的李婆子。

“俺也听见了，你先歇着，俺出去看看。”

李婆子打开门，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闺女。

老人家浑浊的双眼立马被眼泪浸湿。

她侧过身，抹了把泪，话里带着埋怨。

“你个死妮子，你咋现在才回来啊？”

“你要是再晚点儿，俺和你爹就该办事了。”

办事说的是办丧事。

李秀丽看到老娘瘦成皮包骨头，一向爽利的人眼泪也冒出来了。

“娘，你说啥子不吉利的话，我这不是带着青山和棠棠回来了吗？”

“你和我爹出了事，也不知道去找我，你们咋能这样子？！”

“要是你和我爹真出了啥事，你让我咋整？”

木屋不隔音，门内的李老头听到闺女的声音，两股眼泪流出，落入黑漆麻乌的枕头。

好歹闺女还有心。

他这辈子就不失败。

李婆子见闺女一把年纪了，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先心疼了。

“娘是听说春花喊过你，等了一个月，见你没回来，还以为……”

……还以为闺女不想管她和老头子，就没敢再找人带话。

李秀丽眼睛红红的，“以为我不愿意回来？”

“你们老俩口出了这事，我哪能不回来，我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她解释道。

话虽这么说着，整个人却陷入了浓浓的自责中。

也怪她没心。

若是真有心，哪可能不知道这事？

林棠见她娘头都要埋在地里了，上前挽住李婆子的胳膊。

“姥，你看我娘多伤心，你以后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托个靠谱的人给我们带话啊！”

“我娘心里头有你和我姥爷呢，也就是离的远，我娘回来不方便。

要是咱们住同一个大队，你信不信我娘三天两头就回娘家。”

小姑娘声音甜软，说的话也娇娇软软的。

听的人心里软乎乎的。

李婆子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半开玩笑道：“那可不行，要是你娘三天两头回来，家里的粮食该不够吃喽。”

说着，招呼李秀丽和林棠进屋。

“先进屋吧！”

进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以前的家了，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屋子破了点儿，没正经的凳子……”李婆子不自在地说道。

李秀丽环视这破屋子，火冒三丈。

“真是我大哥把你们赶出来了？”她难以置信道。

靠在床头的李老头脸色倏地一变。

气得直喘气。

“……别再提那个不孝子！”

话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秀丽见她爹大发雷霆，忙上前扶住老人家。

“不提就不提，你别动肝火，气坏身体心疼的不还是我和我娘吗？”

李老头没想到还能见到闺女，心里一片熨贴。

嘴上却不服软。

“哼，你娘肯定会心疼俺这个老头子，你，俺就不知道了。”

说着，把头扭到一边。

显然还在生气。

李秀丽见老人像个在怄气的小孩儿，哪能不知道即使她解释了，她爹心里还是不好受。

只能继续安慰。

“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给你和我娘带了不少好东西。

你们搬出来了，这些东西你们老两口自己慢慢吃，吃完我再给你们送。”

说着话，她招呼林棠把东西拿过来。

李老头年纪大了，眼睛早就坏了。

林棠离的近些，才看清楚小姑娘。

看到唯一的外孙女，老爷子脸上笑出一条条皱纹。

“棠棠也来了啊，几个月没见，突然变成大姑娘了！”李老头慈祥地说道。

老爷子见到外孙女高兴得不行。

林棠抿嘴一笑，说道：“我还长个子呢，一段时间不见，肯定变了个样子呀。”

她摊开带来的东西。

又是鸡蛋又是麦乳精的，都是好东西。

李婆子见着这些珍贵东西，吓坏了。

拉住李秀丽的胳膊，声音急切地问：

“秀丽啊，你这些东西哪儿的？”

老人家就怕小辈折腾出坏事。

第306章 以后继续远着吧

李秀丽拍拍老母亲粗糙的手掌，耐心回道：“都是我家里的东西。”

“棠棠他们四个兄妹都有正式工作了，家里日子好过了，以后我也能孝顺爹和娘了。”

这些年日子难，别说孝顺爹娘，不往回拿东西就不错了。

她不是不难受的。

以后还有机会孝顺老父老娘，李秀丽只有高兴的份儿。

李老头听了闺女的话，觉得跟做梦一样。

轻咳了咳，说道：“你仔细说说……”

李秀丽拿了个缺腿的小木扎坐在床边，给老两口说起林家的变化。

林棠见她娘跟姥爷姥姥说着话，用热水冲了两碗麦乳精。

香甜的味道一出来，屋子都好似亮堂起来了。

李老头和李婆子最起码一个半月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闻到这股香甜，不由咽了下口水。

“这是啥？还怪香的。”李婆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李秀丽心疼不已。

从林棠手里接过一碗，递给老两口。

“这是麦乳精，是棠棠给你们买的，能补身体，爹娘快尝尝。”

李老头颤着手接过，眼睛发酸。

“……哎，爹尝，俺外孙女就是孝顺！”

可比看着他们老两口被赶出家门的孙子孙女强多了啊！

李婆子见当家的看着有精神了。

扭过脸，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眼底溢出笑来。

“咱们几个说了这么多，倒是把青山忘了，秀丽啊，你不是说青山也来了吗？青山呢？”李婆子想起来问道。

李秀丽脸上的笑意一顿。

对吴春花刻意不给她带话这事，她很难不计较。

虽然说吴春花带话给自己是情分，不带是本分。

但是，大家认识几十年了，在这种生死大事上，吴春花太冷心了。

算了！

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跟那人继续远着吧。

想通后，李秀丽解释，“老王家出事了，青山去给吴家报丧去了……”

“报丧？”李婆子睁大眼睛，“谁出事了？”

她昨天下午去捡野菜还见到春花和王金宝，那出事的不是春花她汉子就是她那个闺女了？！

李秀丽：“……吴春花她闺女，从梯子上摔下来了，人昨夜就没了。”

李婆子愣了一瞬。

哎呦一声，可惜地说道：

“咋出这事了，那闺女跟棠棠一样大吧，熬过饥荒，长这么大可不容易啊。”

老人家心肠软，听不得这种事。

李秀丽也不想说王家的事，干脆岔开话题。

“爹，娘，棠棠给家里买了辆自行车，以后我回来就方便了。”

“你们有啥事别忘了给我捎个话，我等会儿也去给村里人说一声。”

不是不想把爹娘接过去，亲自照顾老两口。

而是老人都讲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也讲究故土难离，找闺女养老怕被戳脊梁骨。

他们不会愿意去双山大队的。

李婆子心里热乎乎的，也不拒绝。

“俺和你爹还能干，这两年先不拖累你，等俺们干不了了，折腾你的日子多着哩。”她笑着说道。

那满脸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看的人心酸不已。

李秀丽胸口像堵着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