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积雪在暗夜中缓缓凝结。

清宁宫。

康熙翻阅完这两日京城送来的奏报，浅笑着写下朱批。

“皇上，您瞧着心情很好。”

康熙点头，“胤褆这孩子虽说鲁莽，却也不失率真，他在京内将事务处理得很好，遇到犯了错的臣子也不遮遮掩掩，当庭便指了出来，虽说让人没了面子，却也是一种办事风格。”

“是，大阿哥毕竟是皇上的长子呢。”梁九功笑道。

而最令康熙满意的，还是大阿哥身上的勇猛，年后他有意出征噶尔丹，胤褆来信说愿意做先锋官，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康熙这才起身，“今日不去别出，就在清宁宫歇下吧。”

“是。”

梁九功伺候着康熙歇下，可清宁宫的烛光刚刚熄下去，一个小太监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着什么急呢，这么晚了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梁公公，出，出大事儿了！”

小太监一脸慌张害怕，凑到了梁九功耳边低声道：“麟趾宫那边儿有人行刺，太子殿下身中两刀，如今人已经昏迷过去了。”

梁九功脸色大变，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我，我去喊皇上，你赶紧去盯着，让太医，全都过去！”

“梁公公。”小太监为难的拉扯住梁九功的衣袖，“太子殿下他受伤的时候，是在床上，跟，跟一个小太监一起……”

梁九功愣住了，随后没有一丝犹豫，“去，先带侍卫将麟趾宫封锁起来，所有消息不得外传，太医进去就不允许出来。”

“我……我去喊皇上。”

梁九功狠了狠心推开了寝殿的门。

康熙才刚歇下没多久，刚才外面的动静那么大，他自然也听到了些什么。

“外面吵什么？”

梁九功陪着万分的小心走过去，低声将刚才小太监的话重复了一遍。

殿外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殿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康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好半天过去，重重咳了出来。

“快，快送参茶过来。”梁九功慌忙上去搀扶。

“皇上您千万保重身体啊，好在太子殿下虽喝了酒，但还有一身功夫在，并没有被伤到要害之处，您……”

“好一个‘一身功夫’。”康熙冷哼一声，“这身功夫，可不就是朕教出来的吗？朕可真是教出来一个好儿子，好太子！”

“咳咳咳咳……”

康熙气血上涌，情绪激动之处咳凑的更加厉害，吓得梁九功心惊胆战。

好一会儿过去，康熙终于稳住了心神，在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行凶之人可抓住了？”

梁九功颤颤点头：“就是……就是太子身边那个名叫玉巧的太监。”

“……让人封锁麟趾宫，所有人员除了煎药以外不得外出一步，太医也全都留在里面。”

“奴才已经着人去办了，这会儿侍卫应该都到了。”

康熙闻声长叹了口气，他向来锐利深炯的目光，此刻竟带着几分颓败。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他的一切功课学业，几乎都是康熙亲眼看着亲自指导过的。

正值盛年的康熙此刻在烛光下，眉目间竟显得有些沧桑。

“皇上，您可要去看看太子的伤势？”

听到伤势两字，康熙虽失望，却还是万分无奈的开了口，“麟趾宫里收拾好了？”

“想来这会儿是差不多了。”

“走吧。”

短短两个字，康熙说的时候却好似被石头压着一般沉重。

一路行至麟趾宫，太医们行礼后，面色都有些沉重。

“太子如何？”

“回皇上，太子身中两刀均在胳膊上，割破了血管却并没有伤及骨头，养一阵子就好了。”

康熙点点头，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道怎么说？”

梁九功适时地站了出来，“今日太子遇刺，幸亏没有酿成大祸，为了抓捕刺客，消息暂时不要外传。”

“臣明白。”

“奴才明白。”

康熙这才进了太子的寝殿，只留下满怀叹息的几个太医面面相觑。

储君在行房事时被人刺伤，而且还是被同房的太监刺伤……

这种事情不论放到哪朝哪代，恐怕都会成为最大的丑闻。

“皇阿玛……”

太子一见到康熙进门，眼泪便直接掉了下来，他胳膊上缠着绷带，眼圈通红委屈的不行。

“你还有脸哭？”

“皇阿玛，儿子是被那玉巧哄骗的啊，他给儿子下了情药，儿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被刀刺中以后才清醒过来的，幸亏那太监力气不大，儿子才保住了性命。”

“你当朕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吗？！”

康熙怒吼一声，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这几年，朕知道你在放纵自己，也一直在给你机会，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再这般堕落下去，朕既然管不了你，那便换个人来管就是！”

太子慌了，挣扎着起身跪在了地上，“皇阿玛，您相信儿子这一回，这次真的是那太监引诱儿子。”

“太监呢？”

太子哽住，“已经……已经死了。”

康熙冷哼一声，“查，所有的来路家庭背景都查清楚。”

“是。”太子刚要应下，康熙却指了指梁九功。

“梁九功你去查，这件事后续如何，都不允许太子插手，查完来告诉朕，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豁出去性命也要刺太子这一刀。”

太子闻言，低着的头脸色有些发白。

可是他此刻若是硬要查收，只会让皇阿玛对他愈发反感。

“往后的日子直到回京，你都好好在麟趾宫养伤吧，别的事儿不许再参与，更不许……”

康熙叹了口气，“那种事从今天都停了，若是再叫朕发现，严惩不贷！”

“儿子……知道了。”

康熙离开后，麟趾宫外的侍卫又增加了两队。

可是这样的夜晚，宫人们脚步匆匆而过，想要从人群中抓到不对劲的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刘玉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四阿哥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门被轻声打开再关上。

“主子，除了奴才还有其他宫里的人也在外面打听，并没有人注意到奴才，您放心。”

“嗯。”胤禛抬起头，“事儿办得如何？”

“成了。”

刘玉顿了顿，“只是可惜，玉巧他一家被太子所害，如今这个结果虽已经达成所愿，但还是没有撑到皇上过来便被打死，那些话也不能亲口说出来了。”

胤禛思度着，“这便够了，皇上自会让人去查玉巧的身世，他求我的也只是为家人平反跟护住小妹，他做到了，后面的事儿我也不会食言。”

今年年初的时候，胤禛机缘巧合救下了被太子一党谋害的汉军旗都统陆文的孙子。

太子看中了陆文的孙子陆云，想要陆云进宫伺候。

若是女儿，或许陆文还愿意送到东宫为侧妃，但孙子的话，说出去便是天大的笑话，陆文怎么都不肯同意。

后来陆文便被太子随意捏造了个通敌的罪名，一家子人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

巧的是，陆云曾在胤禛身边做过几年哈哈珠子，陆云在流放途中，曾交代了弟妹若是将来无处可去，便可去找四阿哥胤禛求助。

陆云的弟弟陆玉，也就是玉巧，他报仇心切竟是狠下心入了宫做了太监，后来这才求到了四阿哥这边。

四阿哥听了他的计划，暗中将他安置在了太子身边。

若非太子这些年行事实在过分，四阿哥本不愿做这种事情，可他不能容忍皇阿玛辛苦维持住的江山，落在太子这种人手里。

“主子……”

刘玉轻声开口，“奴才瞧皇上的意思，恐怕这次对太子仍旧是轻拿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