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叶崇明，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语调虽轻，语气却极重：“如果咱们没有跟陆齐二人合作，背后没有太子，您觉得咱们会是什么下场？谁会像陆齐二人这样尊重咱们？又谁会像太子一样位高权重，除了皇上之外都得忌惮几分？”

“没的到头来被人吞噬入腹，骨头都没得剩。前有孟呈炜，后有这位不知是谁的人，除非咱们如金老爷子、王宽那样默默无闻。可那样，又如何光宗耀祖，贡茶、皇商之名又岂会落到咱们头上？”

叶崇明瞳孔一缩，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身冷汗，有一半是因为叶雅茗所说的话，有一半是因为她这锐利的目光与直指人心的话语。

在小黎子站在他面前，说出“三皇子”三个字时，他张惶失措之际，确实是生出了一丝埋怨与悔意。他埋怨叶雅茗，后悔当初听她的话把生意做大，以至于招来了祸患。

后来叶雅茗回来，给他分析情况，说麻烦不大时，他也觉得烦躁，觉得如果当初不把生意做大，这些麻烦是不是就不会找上门，他就能跟前几十年一样，清清静静度日了？

但这些负面情绪也只有一瞬，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与其埋怨叶雅茗，让她不高兴，从而让事情往最坏的情况发展，不如压下心头的这种情绪，积极地面对，努力解决问题。

可就这么一点情绪，竟然就被叶雅茗捕捉到了。她还直接在他面前挑明。

此时的叶崇明，既有想到叶雅茗话里意思的庆幸，庆幸自己还是听了叶雅茗的话找了两个好的合作对象；又有一份心虚与阴暗心理被人戳破的羞恼。

叶雅茗自然从叶崇明的微表情中看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她也不给他太多发酵情绪的机会，继续道：“祖父，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您，在孟呈炜盯上咱们时，咱们就没有退路可走，只有一路向前。咱们只能往高处走，站在别人所不能企及的高度，才能有与别人抗衡，甚至有与朝廷、与皇权谈判的能力。”

“而咱们现在也做到了。任谁来，咱们有贡茶龙井，有即将要与朝廷合作的黑茶，都是不怕的。您没必要去后悔，更不需要害怕。我跟你说，便是太子，想要把咱们收入囊中，成为他的私有物，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咱们入了皇上的眼，入了朝廷的眼。”

叶崇明心里那点子心虚与羞恼，在叶雅茗的话语里彻底消散了，随之代替的是亢奋、激动与踏实。

“真的吗？咱们真的可以谁都不怕吗？”他问道。

叶雅茗点头：“这其中自然会有不少麻烦。毕竟哪里都有自以为是的蠢货，看不清形势，想打咱们的主意。但等咱们的黑茶跟朝廷确定了合作，这种麻烦基本就没有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我跟您保证会没事。”

“好，好好。”叶崇明这一刻除了高兴，更多的是羞愧。

他对自己曾经生出的那一点埋怨而感到羞愧。

想了想，他又问：“你说的这些，齐知府知道吗？他不会犯错吧？”

叶雅茗就笑：“放心，混官场的人，这一点都看不透，他如何往上爬？真要看不透，就在四品上呆着也不错。咱们一商贾，没必要去替一个四品官操心。”

叶崇明一想也是：当官的，哪个不是人精？

“那咱们就等着齐知府那边的消息，再决定明日怎么回复？”他问道。

“对。”

叶雅茗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用午膳了，祖父您也赶紧吃饭吧。齐知府就是再着急，也不好在午时去打扰别人，而且那些人还要出去采购。齐公子那边的消息，怕是得等晚上才能送来了。您用过午膳后安心歇息一下吧。”

她是听到来人报信，直接骑快马回来的，那时候才刚到午时。而看叶崇明他们那情况，估计光顾着担心了，根本就没吃午饭。

叶雅茗新陈代谢快，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只想回到自己院里，吃合自己口胃的饭菜。

叶崇明听闻，安下心来。

他也知道孙女跟他们一起吃饭，总会照顾他们的口味，便是厨房送来的她的份例里，口味也会偏向他们。

他摆摆手：“赶紧去赶紧去，别饿坏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结果

齐府里，齐霁看父亲听了自己的禀报，半天不说话，不由急道：“爹……”

齐知培转眸，看向儿子。

齐霁见父亲望着自己，表情微妙，心里不由莫名地有些发虚：“怎、怎么了？”

父亲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你跟子默同一时间认识的叶三姑娘。子默喜欢上她，从而求娶，你当时为什么看不上她？”齐知培忽然问了儿子一个的问题。

齐霁莫名其妙：“什么？”

等反应过来老爹问了什么问题，他顿时跳脚：“爹，您想什么呢？朋友妻不可欺……”

“闭嘴！”齐知培断喝一声，“回答我的问题。”

齐霁因为读书愚钝没少受父亲责罚，齐知培脸一沉他就害怕。

见父亲动了怒，他顿时老实了，回想起父亲的问题，他老实答道：“叶三姑娘太厉害了。我知道她是怎么对付孟呈炜，又是怎么对付宋易风的。这样一个厉害人，万一有一日我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不得整治得我生不如死？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齐知培轻嗤一声，骂道：“出息。”

齐霁觉得神奇，没心没肺地笑：“嘿嘿，当初子默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跟他说了，他跟您回了我一模一样的两个字：出息。”

齐知培已经不想跟这个傻儿子说话了：“行了，你先回房。等我跟吴师爷商议过再给你答复。”

“是。”

齐霁离开不久，吴师爷就匆匆赶了回来。

在得知小内侍竟然打叶家的主意后，吴师爷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矛头虽指向叶家，但齐家却是合作者；况且龙井是贡茶，叶家在齐知培管辖的地盘上。于公于私，这件事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吴师爷将小黎子如何跟王宽勾搭上，又如何一大早来茶楼的事跟齐知培说了。

叶雅茗能想到的事，齐知培和吴师爷自然能想到。

“看来这小黎子是故意找上王宽的，就是为了到叶崇明面前说那一句话。”齐知培半眯了眼，“也不知他背后的主子是谁，不过绝对不会是三皇子。”

叶家如果只是龙井这个贡茶，或许还没到让京中权贵动心的地步。但现在在叶家名下，有徽州和闽州的一大片茶山，更有时不时拿出来的令世人惊艳的茶方。这样一块大肥肉，除了一些有野望的皇子，还有王爷及王亲贵胄都眼馋。

所以二皇子固然是被怀疑的对象，其他人也不能排除。

齐知培揉揉眉心：“当初霁儿要跟子默一起做买卖，选中叶家，我是真没想到叶家能把生意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能预料，他可能就不同意齐霁掺这一脚了。

他们齐家无意于朝堂争斗，也不缺钱，只想安安稳稳地做官。现在卷进这旋涡里，再想脱身出来就难了。

吴师爷可不这么想：“您不站队，这固然没风险，却也很难往上晋升。在下以为，跟叶家合伙这生意，既能成为您晋升的阶梯，也没有站队带来的风险。这于东翁而言，是好事而非坏事。”

齐知培一想，赞同地点头：“还是你想得透彻。”

说完他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帮叶家？”

“不是帮叶家，而是帮你自己。”

吴师爷在打探到是那小黎子有意结识王宽，有意去向叶崇明透露他的主子是三皇子时，在回来的马车上就把此事的利弊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