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指尖凑到鼻下，嗅了嗅，恍然道：“里面掺了油。”

“是木脂油。”戚晓道，“可溶于水，在低温状态下也不会分层，会把摩擦力降到最低，而且——”

她把宋惊棠拉起来，冷静地后退一步。

精灵翠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

“易燃。”

“即使被封冻在雪水中，只要给它一点火星，它就可以把一切点燃。”

狂信者的后代手中拿着火把，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处。

木棍上的火焰“劈里啪啦”地燃烧着，映亮了他们鱼鳞般的肌肤，先天残缺的肢体被白纱层层包裹，自内部渗出黄红交加的液体。

“外乡人。”

领头人的声音很粗砺，像是告死鸟在生命最后的凄厉叫声。

他的脸上同样布满鱼鳞般的皮屑，很暗沉，带着点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血水来。

“你们来自哪里？为什么要在我们的村庄外围游荡？”

宋惊棠率先道：“我是来自光明教廷的牧师。”

“光明教廷？”领头人瞥见她额心的太阳纹章，嗤笑一声，“我们的神明不喜欢太阳。”

他身后的村民无声地举起火把，嘴角无声咧开，眼睛里闪动着古怪的神采。

他们常年处于封闭的环境中，精神底线很低。

只要是“无法得到神明喜爱”的存在，就是他们的敌人，是他们发泄负面情绪的靶子。

戚晓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把宋惊棠护到身后。

她拉下兜帽，道：“生命树很牵挂远行的孩子。”

“精灵？”领头人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我们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邪恶的巨龙设下结界，却无法阻拦传播神谕的神使大人降临——十几年前，狐狸神使告诉我们，雪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过去的神眷者也只剩下了一名。”

“这是兽人都知道的消息，你们精灵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戚晓：“好吧，其实我是神使，肩负着传播神明诗篇的重任。”

“精灵，有刚才的交流在前，我不认为你的话存在可信度。”

戚晓耸肩：“爱信不信喽。”她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取下身后的弓箭，“我也不太信任你们，不如就先下手为强吧。”

她实在是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领头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打好的腹稿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后也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的脸并不好看，布满鳞屑的脸颊抽动一下，眼角弯起，衬得这个笑容愈发可怖。

“友好地交换信任，比动刀动枪简单，不是吗？”

戚晓：“愿闻其详。”

“狐狸神使把我们带出了湿冷的洞窟，带领我们在雪原上建起村庄，还为我们的神明建起高塔。”领头人慢慢道。

戚晓茅塞顿开：“我明白了，我会帮你们治好身上的疾病。”她冷笑一声，缓缓拉开弓弦，“你们不会希望我这样说吧？”

“神使，是传达神谕，为信徒带来福音的神明使者。”领头人继续道，无声地退回人群中。

很显然，他在强作镇定。

“做梦也要有个限度。”

“神使需要向你们证明他的价值，才能成为你们的神使，帮助你们改善生活条件——醒醒，这算盘声响得结界外面都能听见了。”

宋惊棠点头：“选择性信仰，你们向来是有一手的。”

邬九：“普通人没有经常向神明祈祷，但是遇到困难的事情，祈祷的情绪比谁都来得虔诚——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反正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

命运的丝线上，缠绕着数不清的浑浊黑雾。

“但你们并不是求安慰，而是想要压榨所有外来者的价值，所以才拿出了神使当幌子。”

“神使大人会为我们带来福音。”

“神使大人是引导我们的贤者，是我们的救世主。”

“神使大人为我们付出了一切，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邬九冷声道：“你们用强迫式的捧高，把所有的‘神使’架上高台，让他们成为你们的养料，借此来维持最后的生机。”

他们三个都表现出了十分不配合的态度，邬九说的话甚至隐隐戳到了村民的痛点。

村民用阴沉的目注视着他们，片刻后，他们围拢成一个圈，人群中响起悉悉索索的谈论声。

“那似乎是个预言者。”

“该死，如果不是希尔勾引了那只狐狸，还无耻地生下一个混血，这种可怕的诅咒根本不会降临！”

“不要再谈论那个叛徒了，她根本就是和恶龙一伙的！”

“精灵…说起来，你们还记得那个传说吗？”

他们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架不住这边两个人外种族的听力都不错。

片刻后，人群散开，领头人再次走了出来。

“神使大人，请赐予我们恩赐之血。”

作者有话说：

今天突然变得好冷！零号机早上去捡垃圾的时候，差点被冻成机器人冰棍！小天使们也要注意保暖哦ovo

第143章

戚晓看到他们闪动的目光, 突然笑了起来。

“精灵的血液可以治愈一切疾病——我还以为之前的大动静之后，不会有人再在我面前提出这种让精灵生气的话了。”她摇头，眸光中流露出怜悯之色, “真可怜，一直被关在这个笼子里面，连外界的消息都收不到啊。”

这里的人被讨厌被说成井底之蛙。

他们被恶龙关在这片寒冷的雪原，触目所及的永远是白茫茫一片, 还有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不是自愿待在这里的。”领头人用嘶哑的声音道, 眼睛直勾勾盯着戚晓, “如果您是神使大人，为什么要放任神明的信徒在苦难中挣扎？”

戚晓：“不, 你们不是冰霜女神的信徒。”

“狂信者最基本的素质都是信仰神明, 你们虽然建起冰雪高塔, 却把神明最后的眷者批判为恶龙, 以轻蔑的语气谈论起霜月的后裔。”

弓弦被拉开，金绿色的流光疾射而出。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年纪大的老人被推搡到了外面。

流光分化为数不清的箭矢, 越过外围的防线, 发出“咻咻”的破空声，伴随着布料被刺穿的轻微响动，火把在慌乱间落在了地上，火焰“嘶啦”一声燃烧起来，迅速抬高、往四周蔓延。

冰屋自内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高温环境下，冰墙的外壁开始融化。

“该死！这里有木脂油！”领头人捂着受伤的右臂, 慌乱地下达指令, “去找足够干净的雪, 不能让火势往里面蔓延了！”

戚晓：“真是好用的燃料啊，‘呼啦’一下，所有东西都能燃烧起来。”

“恶魔！你们和恶龙是一伙的！”有人用凄厉的声音指控。

戚晓不想浪费口舌——这里人已经彻底扭曲了，并不适合交流。

她横抱起宋惊棠，跺实了脚底下的雪层，轻盈地跳跃起来。

精灵越过火焰铸成的防线，在冰屋的顶端稍稍落地，再次跃起，往更内部进发。

巫妖的背后生出骨翼，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向呆愣的人群。

“人们脑海中的记忆出现了轻微的偏移——这场火焰的罪魁祸首，是这里的领头人，来到这里的神使救下了他们。”

【判定成功。】

骨翼在雪原上投下暗色的阴影，站在这里的人恍惚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居民用各种各样的容器盛起冰雪，在村庄的内部，如同工蚁般穿行。

但他们并没有工蚁的秩序。

领头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被推搡到地上，却被沉在地上的浓烟糊住了嗓子，根本无法发出呼救声。

他趴伏在地上，仓皇地伸出手，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但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言灵只会改变一部分认知，并不能扭曲人的心智。

——本就丑恶的人格、本就肮脏的魂灵，在恶意的驱使下，遵循了内心深处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