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色的雪花悠悠落在精灵身侧，映在她翠色的眼眸中。

她朝萨坎伸出手。

精灵的长发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萨坎恍惚了一瞬，把手递了上去。

碎星在漩涡中无声流转，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静，像是加载延迟。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师姐！接住！”

小可拉着非白的爪子，被它用力甩了过来。

萨坎一愣。

戚晓不动声色地挡开他，稳稳接住小可。

她诧异地看向萨坎：“回老家不带上神明？你是打算谋权篡位吗？”

萨坎：？

他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传送通道是去往哪里的？”

戚晓：“众神之殿啊。”

她低头问小可：“我们可以去吗？”

小可点点头。

漩涡的旋转速度逐渐加快，戚晓伸出脚，绊倒试图往外冲的萨坎。

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幻，萨坎作为眷者，在得到神明的许可后，是可以进入众神之殿的。

他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瞪了戚晓一眼，下意识地往周围看。

没有往常冲上来摸他的众神，只有各色的光团，在高大的神座上闪烁着，显得殿堂格外空旷。

“干得不错嘛，直接把祂带进来了。”命运女神从上方飘下来，在小可旁边晃了一圈，“呜哇，你的子民可真厉害，当时那种情况，居然都能找出补救的方法。”

小可捂住脑袋，脸色有些苍白。

“哎呀，想不起来了？明明不是新生的神明，而是原本的那位啊。”命运女神嘀咕起来，周围的丝线编织成一面巨大的镜子，“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恶，但凡尤菲米娅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也轮不上我啊。”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缓缓漾开波纹。

“啾啾，啾啾啾。”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午后。

眼睛不好的啾啾耗尽神力，在床边陷入了沉睡，祂的眼角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

白色的啾啾躺在床上，气息很微弱。

元素团围在床上，试图把自己的力量送给白色啾啾。

即便身上缠满染着红色的、带着可怕味道的纱布，白色啾啾也依旧是很漂亮的啾啾。

祂抬起手，摸摸边上的啾啾：“好啦，不用浪费，大家陪我说会儿话吧。”

白色啾啾的手原本是柔软的，但现在，却变得和骨头啾啾一样了。

明明骨头啾啾不会生病，被打碎了也能拼好，白色啾啾却没办法适应吗？

“白色啾啾生病了，大家都很担心。”

“骨头啾啾总是躲着大家偷偷哭，其他啾啾也一样，白色啾啾的病很严重吗？”

“我们不想离开白色啾啾。”

元素团还不清楚“死亡”的概念。

它们诞生于纯净的元素之中，掌握着元素的力量，冰霜女神赐予它们存在的意义，法神赋予它们使用法术的能力。

尽管如此，它们依旧是一群没什么追求的啾啾。

只要可以和喜欢的大家待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它们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小小的愿望，却没有得到回应。

白色啾啾很难过，就像是心口破了一个大窟窿，冷风在往里面“呼呼”地吹。

祂说：“抱歉。”

白色啾啾没有再说话了。

也没有再睁开眼。

所有啾啾都生病了。

大家的心就像是乍然砸在地上的冰块，四分五裂。

元素团没有办法让大家开心起来。

它们可以带来一时的欢笑，却无法弥合破碎的心。

元素团被托付给了凶凶啾啾。

凶凶啾啾喜欢说一些让毛团不太开心的话，但是那一天，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抱走了它们。

啾啾们不见了踪影，凶凶啾啾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毛团们努力配合，翻阅着从来都不会去看的书籍，试图找到一切的答案。

它们明晰了“离别”与“死亡”。

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毛团身上耀眼的色彩也黯淡下来。

“死亡，是永远的离别？那之后再也见不到其他啾啾了吗？”

“但骨头啾啾是不死族呀，他怎么会死？”

“之前骨头啾啾也喊过好几次要死了，但是拼好骨头之后，就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元素团从书籍上蹦跶起来：“知道了！要把大家拼起来！”

这是分外天马行空的想法。

但元素团本就是元素的聚合体，它们的诞生，本就是一个奇迹。

拥有两位神明的祝福，它们能做到许多对常人来说，近乎“不可思议”的事情。

——包括找回灵魂的碎片、无形的记忆。

毛团们把它们的个体分门别类地放好，一点点拼凑着属于过去的美好。

宫殿无人打扫，渐渐落满尘灰。

那些闪着光的记忆、剔透的灵魂，却渐渐凝实起来。

但这样还不够。

在某个灰蒙蒙的午后，毛团们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啾啾是从元素里诞生的。”

“大家失去了身体，我们就把大家带到元素中去，重新造一个身体。”

“变成毛团也没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啾啾都是啾啾！”

毛团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同样色彩的毛团，带上属于同一人的灵魂与记忆。

各色的元素形成巨大的涡旋，红色的毛团被挤到最外面。

毛团们蹦跶起来，轻轻贴贴自己的同伴。

“我们会回到元素中去，但小火花要留在这里。”

“带走的记忆会被大家渐渐遗忘，我们也会被逐渐遗忘。”

“小火花是啾啾里面最厉害的，一定要好好地待在这里，牢牢地记住我们。”

“回到元素中，很危险，如果没有人记住我们，我们就会变回纯粹的元素，忘记所有啾啾。”

“但是，这样不行，我们还得把啾啾拼起来呢！”

红色的毛团挨个贴贴它们，蹦跶着给出承诺：“不会忘记大家的！”

涡旋把毛团们彻底吞噬，空旷的宫殿中，小火花慢吞吞蹦跶到壁炉中。

它想了想，又从里面蹦跶了出来，试图顶起毛巾，去擦拭台子上的灰尘。

“真是的。”

“你打算把这块毛巾当成燃料，把这里彻底烧掉吗？”

房门被打开，凶凶啾啾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对，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其他元素团呢？”

他看上去依旧很难过，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和它吵架。

小火花想了想，决定大啾啾不记小啾啾过，把计划稍微透露一点：

“所有啾啾都会回来的。”

凶凶啾啾看上去没有相信，但小火花很笃定。

它是最厉害，记性最好的啾啾，当然不会忘记大家！

总有一天，所有啾啾都会回来的！

水镜悄然破碎。

戚晓叹息一声：“只要不是孤身一人，记忆就必然会产生交集。如果没猜错的话，元素团带入元素涡旋中的记忆，并非是个体的记忆，而是相关联的所有记忆。”

一并被遗忘的，还有留在外面的、日益变得孤单的小毛团。

它逐渐被萨坎遗忘，脾气不好的冰霜巨龙不会搭理一个没有印象的小毛团，在彻底遗忘这段羁绊后，他离开了宫殿，小火花也回到了最初的小木屋。

它见证了霜月后裔与狐狸的恋爱，等回了遗忘所有的白色啾啾。

白色啾啾带回了带着乌鸦的旅人，它决定出来看个究竟，被幼龙撞了个正着。

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的开头。

对于小火花来说，这却是故事书中没有尽头的一页。

“滴答。”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冰晶在地上碎成粉末，雪绒花摇曳着细弱的茎叶，在冰晶上绽放。

戚晓回身，看到尽数绽开的冰蓝色光芒。

白色的毛团如同枝梢上吹落的积雪，一只手接住，轻轻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