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没有联盟高层的助力，《神座》这种背景不明的、偏向于单机游戏的大体量游戏，怎么可能在一开始就得到这么高的热度？

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转了又转, 几乎要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过了好半晌, 他才艰涩道：“你所说的降临计划，是指所有的《神座》玩家，都是以真实的个体出现在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中吗？”

所以游戏的拟真程度才会那么高。

所以NPC的反应才会那么生动自然。

他们所见到的，是一个全然真实的世界。

与他们产生关联的，不是由程序给出反馈的电子数据, 而是切实存在的个体。

“不，当然不是。”伯特伦说, “你知道母星为什么会被我们抛弃吗？”

联盟已经成立了很久, 新人类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中, 基因图谱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们适应了危害性与日俱增的沙暴，建起悬浮在高空的塔，飘游在枯竭与灾难的洪流之上。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遗忘——

他们的母星，曾经是蔚蓝色的。

比集合全人类智慧的Eva更加美丽，碧蓝色的海洋构成她的主体，大陆板块点缀在海洋上，如同载着鲜花与绿意的小舟。

无节制的资源开发彻底毁了她，当环抱者呼吁保护环境时，古蓝星的可开采资源已然枯竭。

人类的足迹遍布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当科学技术抵达“认知的最高峰”，所有人都遗忘了对星球本身的敬畏。

就像是回到了古蓝星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状态。

当一切用无可用之时，只有少部分人将视线投向蛋壳之外的地方。

更多的人，依旧待在象征混沌与蒙昧的蛋壳之中。

古蓝星最初没有沙暴，也没有出现星兽。

可是，对生命不曾存在敬畏的研究者，希望创造出“可以创造能源的生命”。

于是，他们提取出陨石中的某种成分，将其活性化，注入到即将死去的小白鼠体内。

实验成功了。

小白鼠成功变异成了胸口嵌有能源核心的“能源”。

虽然能源核心很脆弱，离开本体就会碎裂，但它依旧保留着很强的能量波动。

换言之，可以成为枯竭能源的替代品。

研究者把第一例成功的实验体称为“星兽”，因为它们碎裂的核心就像星星一样美丽，这种新的能源就像远在遥远星系、散发光芒的恒星一般，是来自宇宙的赠礼。

可是，人的欲望永远都没有尽头。

拥有了新的能源，研究者又觉得一个个改造的进程太过浪费时间，开始把研究转向“如何让星兽实现自我繁衍”。

最后的结局，光是看现在的环境，就能窥见一二。

能够依靠分裂和吞食星核来转化、晋级的星兽，成为了古蓝星新的霸主。

人类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开始在土地中投放带有微量毒素的沙化药剂，借此来破坏星兽尚未变异完全的呼吸系统。

但星兽的生命力异常顽强，或者说，只要星核没有彻底破碎，它们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在堪称漫长的对抗中，人类勉强将星兽压制、聚集到固定的区域，又在那片区域周围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屏障。

但是，沙化药剂对土地的破坏是不可逆的。

更可怕的是，星兽体内存在活化的未知成分，这种成分逸散在各处，与各种各样的毒素反应、聚合，最终导致了沙暴日益加深的毒性化。

人类无法适应骤变的环境，研究者非但没有寻求解决污染的方法，还将目光投注在“改造人类”上。

新人类是改变基因图谱后的古蓝星人。

古蓝星血统，则是执着于挽回环境、试图为过去错误买单的古蓝星人。

前者希冀改变自己继续前行，后者甘愿困守原地挽回过失。

“你的前辈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最终酿成了苦果。”宋惊雪道。

他的母亲是纯种的古蓝星血统，所以他对这段历史的看法，也趋向于“赎罪论”。

伯特伦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哦，我们的看法不太一样。”

他道：“母星能提供的资源是固定的，但人类的数量明显超过她可以承载的极限——这才是能源枯竭的根源所在。”

宋惊雪：“谬论。”

戚晓却隐约看出一点端倪。G

她谨慎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想要让这里的人抛弃母星，前往新的世界——但是，光是上层区就有很多人。以这样的人口数量，直接降临在新世界中，并不符合你的理念。”

“一位难得的聪明人。”伯特伦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展示自己的成果了，他快走几步，猛地和他们拉近距离，眼中带着疯狂之色，“我们并不是以真实的存在降临，而是以星网为脉络，在特殊波段的作用下，将精神体降临在那个世界中啊。”

“至于精神体的容器——那是一片很广袤的大陆，有很多完全适应那片环境的生命体，不是吗？”

他解释得很清楚。

但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真相”，并不算美好。

撕开游戏的面纱，这是一个血淋淋的计划。

分离公民的精神体，再将精神体强行投放到新世界中，占据原住民的躯壳。

美其名曰，降临计划。

“夺舍。”邬九沉下脸，手指勾住腰间的剑鞘，铮然一响。

夺舍的条件很苛刻。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精神体拥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与对应的强度，换言之，需要很强大的精神力。

邬九想到了很多。

曾经告知他晓晓身处游戏的楚浅，在联赛前夕，莫名提高到A级的精神力；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升阶者；

还有——让他教授冷兵器的使用以及各种偏门学科的联盟大学。

这个计划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被接纳为联盟公民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11号和13号，就是如同容器一般的实验体。

胃部翻滚起不合时宜的酸意，他的神色愈发冷肃。

戚晓伸手按住他的手。

手背上传来一阵暖意，邬九微微一怔，紧绷的情绪被缓解了些许。

紧跟着，他感觉手上的重量一轻。

戚晓抽出长剑，反握在手心，随手往伯特伦的咽喉处一抹。

“算了，和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没什么话好说的。”

她抬眼看向Eva：“游戏服务器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她抹除敌对分子的动作太过自然，从伯特伦说破谎言开始、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主脑，在短暂的运算后，给出了路线图。

出乎意料的，Eva从自己的运算部件那边“飘”了下来，落在他们身边。

“我和你们一起去。”Eva说。

她看向旁边的宋惊棠，眼神有些躲闪：“抱歉，棠棠——第二代方舟计划的真正目的并没有储存在加密资料库中，我依靠自己掌握的资料，单方面以为那是个可以把精神体保留在星网上的实验。我不希望你离开，所以想要把你转化成和我一样的机械生命。”

宋惊棠像是从前很多次一样，抬起手，隔着并不存在的距离，与她掌心相贴：“不用说抱歉。”

她笑了起来：“是我谢谢你才对。”

谢谢你，愿意为我换取第二次生命。

戚晓盯着手腕上的光脑，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片刻后，她解除了光脑的隐私模式，把攻略区界面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神座》又关服维护了。”

她的神情意外很轻松：“走吧，去服务器。”

游戏服务器一般都是用来链接星网、维持游戏运行的。

以普通游戏的运行方式来说，服务器所在的地方，是需要不少维护人员的。

《神座》的服务器位于中央研究院的地下，占据了一个大厅的空间。

最高处的屏幕呈现为黯淡的灰色，整个空间中，只有机械运行的滴答声、还有规律闪动的信号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