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最真挚的母爱啊。

冯寿有时都会羡慕赵圭，这孩子虽然不得父亲的疼爱，但他有一心为他筹谋的母亲！ 当初冯寿暗中帮助何氏，固然有同情、亏欠等因素，却也夹杂着一点点私心，他想守护这样的慈母。

何太后如此疼爱赵圭，不可能让他一辈子当个傀儡皇帝。

不过，这些只是冯寿的猜测。

他没有亲眼看到何太后，无法从她的言行、神情中探知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另外冯寿也想“磨砺”一下赵圭。

十四岁的皇帝，真的不能这么“天真”，更不能任性。

否则，即便让他亲政，他也会把朝堂搅得一团糟。

到那时，才是大麻烦呢。

“陛下，老臣的事不急，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拜女侍中的事儿？” 短短几息之间，冯寿脑中就闪过了许多想法，最后，他有了决定。

他故作焦急的模样，直接问道。

“知道啊！不就是册封女眷一个虚职嘛，不是什么大事！” 赵圭不以为然，随口说了一句。

冯寿见状，愈发觉得赵圭需要调教。

就算信赖自己的母亲，就算有恃无恐，也不能没有起码的政治敏感度啊。

赵圭是皇帝，而皇帝，就该多疑。

冯寿不是想让赵圭成为孤家寡人，也不是里间人家的母子感情。

但，皇宫之中、朝堂之上，真的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靠不住的。

为了权势，父子、兄弟、夫妻都能反目成仇。

何太后肯定不会对皇帝怎样，然而赵圭却必须有应有的防备。

略略停顿了片刻，冯寿没有再引导、暗示，而是直接告诉赵圭：“女侍中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娘娘的意图！” 赵圭愣住了。

意图？ 何太后还有什么意图？ 她不就是怪他不该亲近胡氏，不该不听她的话嘛。

所以，故意弄出这些来给他添堵，故意为难他！ 赵圭眨巴着一双与何太后十分相似的眼睛，表情是单纯的疑惑。

没有深思，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冯寿又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孩子—— 他已经不想说“天真”那个词儿了。

说多了，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这特娘的就是个骂人的话！ “太后不想还政！她想继续临朝听政！”冯寿看着赵圭，冷声说道。

“哈？”赵圭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女侍中确实是个虚职，但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出宫廷，跟在太后身边，为她处理政务！” 冯寿顾不得生气，继续说道，“除了女侍中，太后还可以册封女尚书。” “而有了这些女官，太后就能更加轻松的批阅奏折、整理资料，应对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所以！何太后拜女侍中=太后要独揽大权！！ 明白了嘛，傻孩纸！ 冯寿虽然急切，到底没有丢了理智。

最后两句话，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冯寿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圭愣愣的看着他的冯师傅。

好半晌，他才将冯寿的话消化完毕，并超常发挥的领悟了冯寿的未尽之言。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嘴巴干得厉害，他的心又乱作一团，根本就说不出来。

母亲不肯还政与他？ 怎么可能？ 我、我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难道她就不怕梁王这个情敌的儿子趁机发作？ 等等！好像何太后还真不怕！ 人家只是不肯让皇帝亲政，又不是要废掉皇帝。

梁王母子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机会蹦跶。

赵圭的眼珠子缓缓转动，他的大脑也跟着加速运转。

忽然，一道亮光照进他的脑海，他想到了！ 他确实是何太后唯一的儿子，但这个事实与何太后不肯还政之间并没有冲突。

历史上的吕氏、窦氏，也都是皇帝的亲娘，可人家不是照样压制了亲儿子一辈子！ “冯师傅，我、我该怎么办？” 赵圭慌了，一把抓住了冯寿的手，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可怜。

冯寿顾不得叹气了，柔声说道：“第一，陛下不可再胡闹，太后娘娘是您的生身母亲，她对您更是一片慈爱！” 所以，胡氏什么的，就不要再抬举了。

一个乳母，就不要把她当成什么长辈。

她伺候皇子，是她的本分，而不是什么恩情！ 胡氏本来就是何家的奴婢，她若不能好好照顾小主子，何太后杀了她都没人说闲话。

在皇家，在世家大族，小主子们确实跟乳母、贴身侍婢更亲近些。

但，这种事儿，你自己记在心里就好，万不可表现出来。

更不能拿着奴婢跟自己的父母相比。

尤其是赵圭，他是皇帝，更不能不敬生母，反而处处看重一个乳母！ 这些话，冯寿曾经对赵圭说过。

只是那时赵圭虽然尊敬冯师傅，但在胡氏的事情上，他非常执拗。

说得多了，赵圭还会厌烦。

冯寿见状也就不再多说，顶多就是在皇帝太过出格的时候阻止他。

比如，去年胡氏生日，赵圭就想册封胡氏做什么“奉圣夫人”。

冯寿听到风声，赶忙赶来阻止，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赵圭没有如愿，转而就纵容太监、宫女们尊称胡氏为“夫人”。

冯寿：…… 作为古人，冯寿不知道“王者带不动青铜”的梗，但他深刻体会到，强扶阿斗的无奈与心累！ 不过，至少赵圭没有真的册封胡氏，否则何太后真的会爆发！ 冯寿：何太后确实没有当时爆发，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这不，失望攒的多了，何太后就直接来了个“反击”。

赵圭还没有亲政，他想要何太后像过去一样对待自己，就必须改掉恶习。

疏远胡氏，尊敬母亲，这是第一步！ 赵圭明白冯寿的意思，他抿着嘴唇，面沉似水。

“第二，陛下切莫因为王十九娘的事儿，疏远了王中书令！” 冯寿最怕赵圭意气用事。

不说做皇帝了，就是当个政客，也不能太过“恩怨分明”。

朝堂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即便撕破脸，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仇人也能暂时结盟。

赵圭年幼，且被宠坏了。

他太过任性，在他心里，非黑即白，非敌即友！ 太天真，太耿直，还不懂得掩藏心事。

与王家接亲不成，王十九娘还成了何太后的女侍中，赵圭难免会记恨。

心里觉得别扭，他就会在王源面前表露出来。

王源可是个老狐狸啊，背后更是广大的世家阶层。

小皇帝如果贸然跟人家为敌……啧啧！ 冯寿都不愿去想。

赵圭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明白冯师傅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不但要去何太后面前当个孝顺乖巧的好儿子，还要让他去跟王源一个臣子示好！ 他可是皇帝啊！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卑微？ 憋屈！愤懑！ 赵圭满怀希望的期待冯师傅帮他，结果，却等来这么一个“良策”！ 用力握紧拳头，赵圭强压着心底的不满。

他不死心，试探的问了句，“先生，朕欲与定国公联姻，您看可好？” 赵圭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但在他自称“朕”的那一刹，冯寿的眸光就是一闪。

随后，又听到他说想娶定国公的女儿，冯寿彻底失望了。

皇帝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建议听进去，反而想着通过联姻寻找有力的靠山，然后跟何太后、三大辅臣对抗！ 这，真心不算一步好棋。

冯寿看出来了，直到现在，小皇帝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

更有些本末倒置——何太后才是他真正的依靠啊。

不指望母族，小皇帝却要想指望“妻族”，他、他—— 浓浓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累啊，他是真的累！ 当初跟先帝造反的时候，那么多的复杂战事，那么多的危机，冯寿都能轻松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