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快要魂飞魄散了，风琅急着去收集他残留的碎片，虽然不如早先从他魂魄上割裂的那些碎片质量上乘，但这些零散的凑一凑，说不定也能炼化个绝世的好宝贝出来。

风琅一路赶来人间寒棠山，满山苍茫雪色中，他一眼发现了天边有神族的踪迹。

再飞近些，发现半空中除了神族竟然还有仙族……

小小寒棠山，死了个恶仙竟然会如此兴师动众，热闹成这样。他隐身上前仔细瞧了瞧，原来是此地恰有一刚渡劫成功的修炼者，飞升成了上仙。这些仙族是来接人的。

人间飞升成仙者本不少见，只是最近的确是少了很多，修道这行在人间越来越不景气，看剑沉山有多冷清就知道。风琅以为是哪位苦心修道者功德圆满，再偷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今生根本不曾修道，甚至于前世也不曾有过专注修炼之行为。

这说明此人福报累世相传，每一世都做过大善事，不必刻意修行，其人生在世便是修行本身。

风琅本想再听听这人更多的消息，可他没忘记自己还得去忙着搜集唐愿的魂魄，来不及多听了，赶紧循着气息去找，去晚了魂魄会像风一样飘散四方，想找也找不找。

找到两片后，他继续往山的深处去，在一条绿树成荫、百花齐盛的冰河旁，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风琅见老熟人坐在河畔，手里同样捏了两块碎片，不禁着急上前：“仙人，你要这魂魄碎片无用，不如给我可好？当然，我绝不白要，我可以跟你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被称为“仙人”的人静然端坐，看向他时浅浅笑了：“你已不是神君，何故叫我仙人，明通已逝，今生我只是个凡人罢了，叫我沈长姳便好。”

风琅心中百转千回，对方才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你这是……报仇了？”

他说得不清不楚，主要是面对着转世的明通仙人，不太确定对方的性情如何。明通修为与仙力高深，若非唐愿使手段，她绝不会那般受辱而死。而今明通转世，重塑的魂魄还是经风琅之手呢，这般地位的仙人，能有前世记忆不算什么。

沈长姳望着手里的碎片：“我何须报仇。世间爱恨因缘起，唐愿只是在还他过往造下的孽债。他所做的一切，注定了他所得到的。能帮小剑仙渡劫是他的荣幸，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命。”

话音落时，林间飘摇着冰冷却沁润的芳香。

身后祥云捧日，万象生辉，仙族众人浩浩荡荡，迎着他们刚飞升的剑仙翩然离开了人间。

风琅抬头看向那天边七彩祥瑞之异象迟迟不散，不禁锁起眉头：“看来今日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日，不只有人成仙，还有人成神。”

沈长姳举起手中碎片：“几万年了，这一天不正是你所期盼的么。两块碎片送你，换你出手相护，你可愿意？”

风琅怔然：“你这是早就把我算计进来了。”

恶仙唐愿一死，让沈长姳了结了与之前世的恩怨。叶泛舟得此机会封白虎，渡情劫，飞升成仙。到最后沈长姳还要利用恶仙的碎片，利用风琅爱收集珍宝的毛病，逼得他出山。

自然成神和被神界封神不同，需要有一段羽化蜕变的过程，这过程不得出差错。

神界众人虎视眈眈，可不是像仙界那般为了庆贺而来。倘若人间出现了自然神，那对神界的威严是毁灭性的打击，即便如今神界不再为尊，成神之法仍然是他们私藏的高贵的秘密。

若有风琅相助，必定万无一失。

见风琅仍然在犹豫，沈长姳又说：“要说起来，倾姑娘和聿公子二人能结缘，正是因为你好心指路，将通往云天之海的方法告诉了阿聿。”

“这也能怨我？”风琅眉头就没解开过，“我可不是月老。”

“从一开始，神界插手妖魔两族抢夺沉灵剑之事你就不认同，后来神界派你将那神秘部落关押至恶沱山，你反倒跟那部落族长成了朋友。把族长的儿子送出牢笼的时候，你也没想到后来他会回到部落，带领妖魔两族一起攻打神界吧。你明明一直都期待着他们能顺利地走下去，他们能有今天，你的功劳不可或缺。”

风琅神色古怪，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你到底活了多少岁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长姳静静地坐在冰河之畔，像是原本就生于此地的灵。身后是鲜活的绿，身边却是凄冷的冰，她将那两块碎片丢给风琅，自信地确定他一定会帮忙：“时间太久，我忘记了。隐约记得你刚羽化成神时，我也才刚成仙不久吧。”

话音落，沈长姳起身，顺着冰河用轻功向山林深处去，分明是不想在神界面前现身。

风琅受人敬仰，连神界都不敢动他，不光是因为他灵力浑厚，战力高强，更因为他是自然之神，地位远在如今这些神族之上。

六界之中的生灵本身都可以自然幻化，但其他各界没有一个像神界这般闭关自守，用几千几万年来形成自己的规则，并妄图切断与其他各界的联系。此举傲慢自持，却也怯懦自私。

在神界打压下羽化而成的自然神，无疑踩碎了神界高傲的规则。

只不过……

在风琅刚成神时就已经成仙的沈长姳，完整体的灵力应该不在他之下才对，怎会被自己的徒弟借青龙之力轻而易举地杀死呢。

难道她根本就没反抗过？

风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林的远处。

一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供人乘凉，或是结满瓜果为人解渴，或是盛放鲜花与人芬芳，早在种下的那一刻预料到了大概的答案。

前世种因，来生结果，是非对错，焉知福祸。

……

小屋里。

由于雪山突然融化，屋里已经被淹了。

面对着一地盈盈的水，云倾坐在一片摇摇晃晃的荷叶上陷入沉思。旁边还飘着化作兽态的四冥灵，以及守着宋远慕尸体的魂魄阿聿。

宋远慕死了，用完整体现身，将灵力归还之后，肉丨体丨凡胎终究难以支撑，生命力迅速耗尽。可这死也不算是完全的死，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半死不活。他沐浴在云倾充满生机的灵力之下，没有那么容易的彻底死去。

过往云天之海上从没有出现过死亡与凋零，便足以见得云倾的灵力有多恐怖。只要处理得当，阿聿的魂魄完全可以重新回到这一世的宋远慕身上。

而在场的除了他之外，其他五个已经全都进入了羽化成神的过程，不出多久，他们五个就都是神了。

云倾用手托着下巴，面容严肃：“情况不太对，我们再重头捋一捋。”

毛茸茸的白虎端坐在荷叶上摇尾巴。

青龙的身体在荷叶上盘成了一圈。

胖墩墩的朱雀怕水，在荷叶上蹦蹦跳跳东倒西歪。

玄武干脆就没用荷叶，半没在水里泡澡，小腿悠哉扑棱着游来游去。

这几位……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成神的样子。

刚才云倾重新获得了本就属于自己的强大灵力，在经过短暂的消化过后，不急于成神，而是第一时间想着净化白虎，为白虎安危着想，也是为人间生灵着想，定要拦下冥灵星动所指引的劫难。

白虎自己就更不在乎成神的事了，他只想着不要再伤害别人，不要再酿下大错。青龙朱雀和玄武一心守护他们，在已经失去大量灵力的情况下无一人退缩。

云倾命令他们收手，否则他们将有可能灵力耗尽而被动陷入沉睡，从此再难唤醒。

可是在那至关重要的时刻，他们都忘却了自己，将生与死置之度外，又有谁还在乎成什么神。眼看着邪气渐渐散去，四冥灵渐渐虚弱，化作了娇小的兽态，云倾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青龙之力在消失，她与青龙之间的契约被强行终止了。

不论四冥灵能否成神，为了自己着想，云倾都应该趁着神界没有赶来，及时让自己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