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0)

盛君殊单手拉开窗,抓住叶子把那株枯草拖进来,“噗通”一声丢进了浴缸里,一连串气泡,咕嘟咕嘟地从水面升起来。

盛君殊拿纸巾小心地擦了擦指尖的水:“成精才几年,就敢在我家里撒野。”

“哗啦”,一截细细的纽扣藤一甩,搭在浴缸边缘,好似湿淋淋上岸的人,一点水从浴缸里飞溅出来,一行弯弯扭扭的字,出现在大理石地板上。

“对不起,我只是和她个开玩笑……”

未等她说完,盛君殊掐着它的脖子,提着它起身走出浴室,上了二楼,那嗡嗡嘤嘤的哭声跟了他一路,拖下一串长长的水渍。

中央空调调控之下,盛夏的房间沁凉舒适。

房间自带阳台,光线通透而不曝晒,落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充满松香气味,被褥凌乱地卷在一边。

“衡南。”盛君殊叫了一声。

没有应答。手一松,那截纽扣藤飘落在地上,他拿鞋尖踩住,它挣扎了半天,好容易翻了个身跪下去,发出砰砰砰的磕头声。

盛君殊的目光扫过阳台,茶几,妆台和床,福至心灵,手扶着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嵌入式衣帽间的门,慢慢划开,撩起了挂在最外面的一排色彩各异的女装。

脸色苍白的女孩穿着白色吊带睡裙,正抱膝蜷缩在柜子里,一动不动,宛如箱子里放置的人偶娃娃。

盛君殊有些头痛地俯下身:“衡南,出来。”。

凑近一看,才发觉女孩脸上满是交错的泪痕,让光一照,亮闪闪的。

盛君殊浑身发麻。

垚山派大师兄,从小到大不怕刀光剑影,唯独惧怕女性的眼泪。

身侧手指僵硬地动了动,蜷起来,在她温热的颊不大熟练地擦了两下。

衡南让人一碰,眼神登时有了焦距,暴戾和恨意一块袭来,突然的剧痛让盛君殊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去,看见拇指下面两排小而深的牙印。

衡南哭得泪水斑驳。

他这是……

被那个最温柔大方、从容镇静、同他说话时眼里带光、温声细语的师妹……

咬了?

盛君殊沉默地摩挲着伤口,转念一想,便明白衡南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

同意结婚,同意陌生人一切荒谬的条件,不过是以为从此以后在阳炎体的庇护下,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刚来第一天,再度遭到怨灵和妖物的缠绕。

所以她的心态崩溃了。

眼前的这个,毕竟只是一个宛如惊弓之鸟的、身为普通人的师妹。

想到这里,他极其耐心地弯下腰,一手塞进她膝弯,一手捞背后,在衡南剧烈挣扎之前,快速把她从衣柜拦腰抱了出来。

在他怀里,衡南简直就像扔上砧板的鱼,拼命甩尾挣扎,盛君殊将这幅细弱的骨架捏紧,防止她掉下去,一手定住她的裙摆,转过身寻觅房间里的床。

好,床单是湿的。

他面无表情地出门,随便在走廊里进了一间房间,拿脚点开门,把衡南扔在了床上,张开被子一盖,将她掩在底下。

这个别墅,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

下午四点。

仰躺在床上的、盖着被子的白色蕾丝睡衣的女孩一直在望着天花板抽泣。

她哭得太厉害,哭声和吊兰精的哭声叠在一起,一模一样的细弱,娇气,那精怪就吓得不敢再哭了,于是只有衡南一个人的声音,嗡嗡嘤嘤地盘旋着。

盛君殊斜坐在床上,压住了她的被子角,膝盖微弯,膝上放着纤薄的笔记本电脑,十指飞动,抓紧时间回了几个部门经理的邮件。

衡南身上弥散着浓郁玫瑰香薰的味道。盛君殊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见女孩眼珠润泽,浓密的睫毛濡湿,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枕套洇湿了一大片。

他皱了下眉,撩开被子,单手拎着衡南的前襟,把她拽了起来:“坐起来,流进耳朵里容易得中耳炎。”

衡南温热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他手背上。

“……”

盛君殊拿纸巾僵硬地擦了一下,看了她半晌,感觉水分流失得太多,合上电脑,端起床头柜上的装热水的玻璃杯,捏着她的脖颈给她灌了几口。

衡南冰凉的手攀附上来,握住了杯子,不一会儿便把水杯里的水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风声鹤唳这一整天,她也是真的渴了。

“衡南。”

衡南拿着杯子,眼里才像是有了神。眼角、鼻尖都泛着红,像是雪塑的人点了生动的彩,闻声侧眼看过来。

此刻安静下来,地板上“咚咚咚咚”的声音愈发清晰,好似谁在玩弹珠,衡南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一头撞进盛君殊怀里。

“……”

因为热,盛君殊原本把西装外套敞开来,猝不及防一双冰凉的手伸进外套,把他的衬衣在手心揉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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