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28)

盛君殊挥刀砍去,金耀兰瞬间消失,从背后扼住他的喉咙,桀桀狂笑:“你救不了。”

鬼怪之于天师,也分三六九等。

尸化的吊死鬼乃是怨鬼中最难缠一挡,他们属于人的意识最少,怨气最重,无法沟通。可瞬移、可分.身,以舌为武器,入门手册中就注有“务必小心”字样——比如肖子烈现在就在拿手撕着缠绕他的巨大舌头。

何况,耀兰城内风水局,是为金耀兰量身打造。黎向巍给金耀兰修建一所“豪宅”,期望她可栖居在此,放下怨气。但这怎么可能?

金耀兰就像回到自己熟悉的老巢,拿什么当掩体、从哪逃跑、哪里有尖锐棱角,总比他们反应快几秒。

现在衡南身处险境,他们争抢的偏偏就是这几秒。

衡南钟摆样摆过去,一头撞到立柱,脚向下踏住了钉在立柱的秸秆箭。

秸秆她见过,一种空心的作物,跟吸管差不多,又软又脆,可做箭已是出人意料。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畅通无阻地踩断它摔下去是什么感觉。

但一缕阻力从脚上传来——肖子烈这根秸秆箭咯吱咯吱地向下弯,却始终不曾断裂,弯到最大限度,竟然像是弹簧一般,猛地向上一抬。

衡南感觉自己像弹弓上的石子,被它弹射出去。

她吊过舞台威亚,从天而降的独舞天鹅。

她现在就在上升,不同的是悬绳是松的。她飞快旋转手臂,如同风筝收线,借着上升势头,抓住上部一个点,圈圈将拉花缠上手臂。

姜瑞的精元在她脖颈上发烫。

她凭借着蛮横的意志,竟然沿着脆弱的拉花将自己一点点攀爬上去,四根手指搭上了三层的楼板边缘。

随即是颤抖的、纤细的手肘。

衡南体育课从来不及格。脸被栏板挡住,她手臂发抖,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

盛君殊一手咯吱咯吱地掐住压在身上的腐尸,一手猛地将刀丢出去,劈碎了三层玻璃栏板,打碎了衡南面前的全部阻碍。刀向下冲,垫在她脚下,硬生生将她托了上去。

衡南打了个滚,冷汗淋漓地瘫在陆地上。

盛君殊收回目光,收紧的瞳孔微缩,由热转冷,扯起怨鬼头发,手起刀落。

金耀兰一避,手臂掉下瞬间,从正对走廊的扶梯“穿心煞”中再度瞬移。

盛君殊没有追,翻越栏杆跳到三楼,蹲下将瘫在地上的衡南抱起,检查了一下胳膊和腿。

师妹在空里荡了那么半天,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外伤。

硕大的耀兰城内一片死寂,店铺关闭,满地玻璃碎片,应急灯一半幽幽亮着,另一半已经炸毁。

肖子烈坐在高高的栏杆上,双腿交叠,额头上的汗水滑落进沉黑的眼睛,薄唇微微抿起,下巴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

箭在桃弓之上,他在等待机会。

隐约传来风铃响声。

一道阴影带着腥热的风冲开了盛君殊与衡南,黑血和尸水喷溅在玻璃上,顺着栏板留下,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大仇未报。”

“那你就不该上吊。”肖子烈在楼下没好气地讥了一句。

挺押韵。

静默了片刻。少年含着怒把箭头拨正,弓弦拉至最满,咯咯作响。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数层楼上。

金耀兰猛然再度现形。

残缺不全,颈椎断裂,头颅佝偻在胸前,长长卷发挡住了脸,衡南向后一躲,“吱啦”推动背后一面被鞋店摆在外面的旧立镜,“咔嚓”,早已碎掉的镜子掉落了半边,

“二八二九三十一……”衡南熄屏,童谣让一根手指摁断。

盛君殊万万没料到她把这个调成了闹铃,响得真不是时候。

更危险的是她后脑勺的镜子。只剩锯齿形的半边,像猛犸竖起的尖牙,勾起她两绺漆黑的发丝。如果从他这个位置,从背后砍金耀兰,很可能会使衡南撞上那个尖角。

世间最难不是的战无敌手。

而是如何完好无虞地保护一枚鸡蛋。

盛君殊双眸漆黑,给肖子烈打了个手势,暂止住他的箭,轻而无声地屈膝站起。所有的力量和伤害,必须全部向他的方向倒,一丝一毫不能倾过去。

“你在嘲笑我?”怨灵平静地问,片刻,毫无征兆地朝衡南扑去。

衡南脑袋后仰。

盛君殊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攫住,险些站不住,浑身血液冲上头顶,又落下来。

好的是镜子也被顺带推远去,没碰上。

坏的是衡南伸手一揽,向后握住那枚尖角。

头顶只剩一盏灯泡,刺眼的光正照在她手上。破镜尖锐残缺,一双手却苍白柔软,仿佛孱弱的丝帛。

“衡南,手。”盛君殊以为她要借力站起来。但那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支撑,镜子会跑,尖锐的碎片会割伤她的手,他几乎恐吓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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