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41)

——是嫌她冬天不穿裙子不露大腿吗?

盛君殊拎起她的包,迈腿疾步追下车。

他觉得自己打开这个开锁的相册就是个错误。

他更想掐死随手保存的自己。

“你听师兄说。”盛君殊扑过去抓着衡南的肩膀把她掉了个个儿,迅速擦掉她的眼泪,声音都矮下去一截,“别哭,别哭。”

他看向自己的手机,艰难地鼓起勇气:“你没看清吗?相册里那些是……”

……还是说不出口。

“中病毒了。”

衡南冷冷地看着他。

“对,手机病毒,我让技术部在删了。”

要不要信他?

至少论腿,她自信没有几个女的比得过她,她在家天天晃来晃去,她不信有人吃不饱,要在网上吃零食。

而且他手机里上次还干干净净,十足禁欲,这些突兀的与人设不合的东西,似乎只有这种荒谬的解释说得通。

但她眼神还是很凶,眼角通红。

两个人失语地看着对方,呼吸叠在一起,都是深冬的白气。

她往后挣,但盛君殊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像是拽着快被浪头卷走的浮木,右手按住后脑勺,十指插入发丝,捞过来在颊上猛亲了一下。

衡南眼睛睫毛猛颤一下,停滞一秒。

盛君殊也愣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很难用逻辑来解释。

微痒触碰似乎仍然留在脸上,一路蔓延至全身,衡南的脸迅速充血,反手一推,他立刻松开指节。

但阳炎体环绕的温度一退却,忽而又带来寒冬的落差。

她有点想再来一下。

就像站在地上,想再坐一次海盗船,大摆锤,闭上眼睛,脑海中能闪过针刺般的又令人心跳的联想。

衡南要说什么全忘了,隐约看见远处的电线杆上飞走一只雀。

寂静数秒,盛君殊补救地摸了下她的发顶:“走吧。”

*

找到重光剧场,费了一番周折。

这个剧场不是公共建筑,而是在栋私人写字楼内部,实际的情况比孟恬照片里的还要寒酸,只有四排座椅,不到十平方的后台和小小的舞台,很迷你的一个儿童剧场。

剧场侧边架着几张儿童剧、话剧的海报,都已经残破不堪。

这个剧场没有固定的运营方,仅仅是个租赁式的场地,八百块钱一天。写字楼内有很多影视工作室、话剧培训班,就用这个剧院排练。

也有一些社会上的兴趣社团,在这个小剧院自费演出。

孟恬每周来一次,看的应该是后面一种。

盛君殊、蒋胜、还有剧院的承包商在站在一起说话,不时有文件翻动的声音,听不真切。

舞台上苍白的射灯开着,将他挺括的背影勾勒得出白边。

一些飞尘在光柱中飘舞,那是亮处。

暗处,火焰噼里啪啦地在空气中燃烧,有规律地忽大忽小,火焰上方的空气扭曲,似乎将烟雾扭成无数个《呐喊》中的鬼脸。

衡南刚及肩头的黑发来回扫动。

她坐在观众席第二排,伸出手,接住捉鬼符落下的灰尘。

“嚓”的一声轻响,她猛地回头,暗处的座椅背后,露出一小片白色的衣角。

衡南悄无声息地注视着那里,半晌,从座椅背后小心地探出一张小小圆圆的脸,惨白,两只眼睛是大大的黑窟窿。

看到她的瞬间,它又吓得蹲在了座椅背后,毛发都竖立起来。

它有头发,稀疏的几根黄褐色的毛,

“出来。”

那几根毛哆嗦几下。

“不出来,我拿符纸杀你了。”

座椅发出窸窣响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衡南的脚踝,衡南一惊,迅速踢开狠狠跺了几脚。

稚嫩的惨叫声响起。

她低头一看,小鬼举着弯折耷拉的手指,从地上爬起来,昂起头,一对硕大的黑窟窿眼睛望着她。

衡南眼里忽然沁出笑意,把手放在它天灵盖上,好像摸到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恶意地摩挲两下,几根柔软的头发在掌中滚来滚去,就像石缝里长出来的草。

黑窟窿上一对小小的眉毛,突然撇成八字,似乎满腹委屈。

“摸我要给钱的哇。”

它只比座椅高一点,一个“金土化肥”的灰色编织袋倒着,侧边开出两个窟窿,钻出一对胳膊。

编织袋破破烂烂的开口盖住膝盖,青白色的小腿上蹭满灰尘,一只小脚丫踩在另一只脚丫上。

衣衫褴褛的小怨灵,咔嚓咔嚓地低下头,胆怯地看向衡南裙子上放着的符纸。

衡南屈起手臂垫着,趴在前面的椅背上,侧头懒懒地打量它:“不是所有鬼都杀。”

这是个冤鬼,还可往生极乐。

“你在这干什么?”

“我原来,总到这里看儿童剧。”它低下头绞着化肥袋子的边角,“就在这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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