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88)

“……”盛君殊挖着土,两手支开,“别玩了。纸巾在我上衣口袋,自己拿着擦一下。”

衡南看了他一眼,凑近,那是个投怀送抱的姿势,她的头发蹭在他下颌,盛君殊仰了仰头,分神看向远方灰白的苍穹。

然后衡南冷不丁将冰凉的雪团塞进他温热的颈后,他手上的刀吧嗒一声磕在腿上,险些向后坐倒。盛君殊怒了,正打算把衡南提起来暴揍一顿,一双腿走到了面前,他生生止住了。

“我的老天。”蒋胜扶着额头,看了看蹲着黏在一起的男女,小声道,“今天我刚毕业的小徒弟在,你们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盛君殊向远方看去,年轻的实习警员脸红到了脖子根,正在远处树林边看着脚尖转圈。

“不好意思。”盛君殊道歉,附在衡南耳边小声道,“起来。”

衡南按压他的领子不动,保证雪团全化成水,顺着他的脊背流下来。

盛君殊感觉怀里抖动,她似乎在无声地笑。

“……”盛君殊低头,嘴唇毫无征兆地触碰她的耳廓。

衡南惊叫了一声,瞬间弹了起来。

蒋胜深深为之震撼了。

震撼过后,他看见地上的几根白茅和袋子里的土,他问自己,年轻人真是好浪漫,我是不是也给老婆挖点土,摘点花回去?

围场河圈出来的部分,和外面的荒凉截然不同。

衡南踏入锦绣村内部,立刻迷失方向,到处都是裸混凝土的柱子,粗糙地隔出了一间一间的门店。

攒动的劳作的人影,就在零碎的五颜六色的布料中时隐时现。

衡南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叠在他们之上,黑瘦男人熟练地将衣服绕在衣架上,经过了柱子,胸部下垂的妇女正在弯腰熨烫。

蒋胜隔着毛玻璃看这些人,感叹:“像一个蜂巢一样啊。”

说着,脚下一绊,

这里本来就划分不清的道路被各式各样的东西阻碍,衡南右边是个巨大的金属造型南瓜车,蒋胜抚摸着绊到他的长椅扶手:“椅子怎么都长成这样……”

这长椅被漆成了粉红色,还喷涂了气球和爱心,正感叹着,裤子被人一推:“叔叔,让让。”

蒋胜低头,吓了一跳。

才到他腰高的小姑娘,头上戴着两个大浴球,烫了大波浪卷,眼睛上又是亮粉又是金属片,假睫毛接得那么长,眨一下眼睛,上下睫毛就能打个结缠在一起,她撅着血红的嘴唇看他。

众人赶紧退让到一边,小姑娘脱掉羽绒服,大剌剌往长椅上一坐,摸摸身上,脖子一缩,熟稔地将外套上的吊牌塞进背后,展展夏天的牛仔裙,腿一翘,露出彩虹袜和上方冻红的膝盖。

闪光灯快速闪烁。

小姑娘双手插兜,配合着一下一下的快门,飞快变换着姿势,时而捧脸,时而抱怀,灿烂地笑着,露出了侧边的小虎牙。

“OK,换。”

一声令下,小姑娘脸上瞬间没了表情,木木地吸了吸鼻涕,搓着手耸着肩走过来。

拍照的男人背后,还站着一个严严实实裹着的女人,围巾盖在了鼻子下面,左手提书包,捏着墨镜,右手抱粉红色保温杯。

她张开羽绒服将小模特一裹,搂着她向室内去了。远远的,只看见小姑娘头上那一对色彩夸张的浴球被风吹得来回抖动。

“六六妈妈,抓紧时间,换好叫我啊。”

女人回过头,“哎”了一声,

拍照的男人急着向远处去了。一个斜着摆放的简易T台,台子上摆满了乱线,几个孩子在乱线中跑跳,有人穿着鲜亮的羽绒服,有一个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贝雷帽歪在一边,正在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冲上去,指着他骂了几句,将他夹在腋下,满脸不甘地下了台。

过了午后,室外忽然间多了很多人,快门声音无数,稚嫩的哭声和尖锐的叱骂声加载在其中,热闹得仿佛动物园的马戏团。

*

徐云云做了个梦。

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梦,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坐在洋娃娃的海洋里,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洋娃娃,目中所及的地板上横竖地堆满黄色裙子的洋娃娃,盖过了她的脚面。

正对的桌子上坐了一排洋娃娃,一样的金发,大大的黑眼睛,鼓起的脸蛋和娇嫩的小嘴。

桌子背后的铁皮柜子里也挤满了洋娃娃,玻璃后面充满了无数正着的、倒着的眼睛。

批量生产的娃娃堵塞了入口和道路,安静地充满了世界。

徐云云想起原本她正在哄图图入睡,图图就枕在臂弯里——图图?图图!

她低下头,她怀里抱着的也是一只洋娃娃,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娃娃的眼睛闭着,似乎在她怀里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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