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92)

鬼娃娃记得世界,世界上谁还记得鬼娃娃呢?

连妈妈也忘记了,还有谁会记得鬼娃娃呢?

图图嘴里咕哝了一声,嘤嘤哭起来。徐云云的神情忽然碎裂。

她陡然转醒,扭头看向毛绒毯包裹的图图。

衡南却仰头,凝神,目光跟随着天花板上的黄色影子一起下落。透明的鬼娃娃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图图身上。

妈妈的手轻易地穿过了它的身体,轻柔地拍图图入睡。

鬼娃娃乐了。

它想要妈妈的抚摸。

橘色的阳炎灵火,顺着盛君殊的手臂一路向下,瞬间笼罩了偶,那一对大眼睛在火浪中慢慢闭上。

焚偶驱鬼,烧到尽头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衡南低头,三毛穿着紫色的新裙子走过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恐龙的腰带扣。

站定,像以前一样,用黑黑的两个窟窿眼,仰头看着她。

“穿上了?”

三毛“卡啦,卡啦”地点头。因化疗仅剩的三根毛发,柔和地盘桓在发顶。

鬼娃娃穿着纱巾改造的柠檬黄色抹胸裙子下葬。它短暂的一生穿过了太多不属于她的、未曾摘牌的新衣服,卸下假发,脱去纱巾,只在坟墓上方,取了一个被风吹来的破旧麻袋,跨越清河,一路飘到了寒石的重光剧场。

可惜,人走灯黑,小兔邦尼已不再演啦。

“……找个好人家。”衡南撸了一把它的光头。

它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窟窿眼里重新孕生乌黑的眼睛,面颊鼓起,嘴唇恢复红润,肋骨上大片的紫癜消去。

三毛仰着头,慢慢地说:“我可以来找你吗?”

“想让我给你当妈?”衡南嗤地一笑,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想得美。”

三毛捂着脑袋,细细的眉毛垂成忧愁的八字。

衡南问:“三毛,你叫什么名字?”

三毛说:“我叫笑笑。”

原来三毛叫做笑笑。

笑笑,笑笑,笑涡的笑。烂漫的,纯真的,云的留痕,水的映影,浪的柔波。

“笑笑,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云的留痕,水的映影,浪的柔波。”出自林徽因《笑》

第75章 姻缘(一)

阴天,飘洒小雨,和笑笑下葬同种天气。

徐云云一身黑裙,指尖轻柔地擦拭掉小女儿相片上的雨点,同它轻柔地说了什么,烧香三拜后,以白茅包裹骨灰盒,重新下葬。

笑笑找不到路,盛君殊和衡南以灵符捏出狭道,目送小冤鬼挥了挥手,消失在迷雾中。

雨丝横斜,在外套上聚集细小的水珠。盛君殊忽然想到衡南对笑笑的拒绝:“你不喜欢孩子?”

衡南反问:“师兄喜欢?”

盛君殊顿了片刻:“我是说如果有的话……”

衡南默不作声。

盛君殊:“当然,现在不可能有,都是假设。”

衡南像猫一般慢慢挽住他手臂,眼里的独占欲汹涌:“我做不好母亲,但师兄肯定是个好父亲。”

盛君殊嗅到她头发上的香味,忍不住低头:“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摸我头发的样子就像个爸爸。

为人父母毕竟是件很难的事,盛君殊看着徐云云消瘦的身影想,就算是他,活了一千年都未曾参悟。

在做好完全准备之前,还是少点意外为妙。

盛君殊彻底出院是在新年前,清河的街上挂满灯笼。

郁百合扫荡年货归来,别墅里换了新窗帘、玻璃上贴了新窗花,瓶里插了新鲜花朵,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师兄!师姐!”开了门,像猴子一样跳进来的是肖子烈,在盛君殊杀人的目光中甩脱了鞋,在沙发上一通蹦床。

少年弹跳力极佳,双膝屈起能抵到胸口,在空中翻翻转,趴着在宽大的沙发上弹了弹,随后又一个伏地挺身跳起:“我毕业了!”

塞进盛君殊手里的是本崭崭新高中毕业证。

盛君殊看了半天,轻描淡写地一扣:“读了这么多遍才过,值得高兴成这样。”

肖子烈没意思地切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肖子烈到底读了几遍高中,衡南还是打破寂静:“开瓶酒庆祝一下?”

“好好,开瓶白的。”肖子烈搂住她瘦削的肩膀,亲昵地一回头,师姐的脸被盛君殊竖起的手隔开。

“开什么?”师兄看他,目光清明,表情严厉。

“酒……”

啊对了,师兄痛恨喝酒。

盛君殊的表情一变,下一秒又恢复正常,只是突然抽回手去,拿纸巾疯狂蹭手:“……胡闹。”

衡南刚才舔了他手心,肖子烈一无所知。这种行为对于盛君殊来说完全超纲。

擦了几遍,那痒感仍然挥之不去,他静默地扭过身,擦了擦衡南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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