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212)

“看不起人。”肖子烈朝他比了个中指。

“那你祝我什么?”衡南把酒杯推了过去。

少年的脸让电暖炉映得如用暖玉,嘴唇让辣椒激得殷红,仔细想了一下,冲她灿烂地一笑:“那就祝衡南师姐得偿所愿吧。”

衡南眼尾沁了点笑。

不知道盛君殊能喝多少。反正一瓶下来,衡南脸胸腔里仿佛燃着一团火。

她把领子落拉下来点,厚重的帘子掀起来的瞬间,她愣了一下。

外面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哇,下雪了。”肖子烈从她背后钻出来,伸手接了一片雪。

雪一絮一絮的,下得很急,盘山公路全黑了,大团的雪花白得耀眼。三个人并肩,盛君殊刻意放慢了步速,雪花黏连着落在盛君殊两肩,他一走,雪花从他身上滚落,留下一道不连贯的水痕。

衡南仰起头,黑黄的天好像破了个大口子,雪就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漏出来。

“师姐。”肖子烈忽然说,“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衡南顿住,惊异地地扭过头,肖子烈的黑色外套在风中无声摆动,少年笑嘻嘻的,鼻尖上落下了一片雪,很快融化,皮肤宛如精灵般白得透明。

“哪里。”衡南侧头打量着他。

这下轮到肖子烈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我就开个玩笑……”说话的时候,他揣着口袋,轻松地住步,停在羊肠小道上。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睫毛颤动,凑过泛红的右脸颊,“这儿吧。”

“师兄?”他瞥衡南背后的盛君殊。

盛君殊勾了下嘴角,没作声,黑发上落了几片雪花。

肖子烈于是安然收回目光,稍微蹲了一点,又把脸往她跟前送了送。

衡南揣着口袋亲上去,那个瞬间,肖子烈突然搂住她的肩膀向前一送,猛地捧住她的脸,衡南睫毛颤动,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感觉像是一片雪融化。

“嘿嘿嘿……”树叶在风中摆动,少年笑得胸腔震颤,“我主动的哦。”

衡南让他放开,落回地面,向后退了几步,盛君殊从背后扶住她。

“就这儿吧。”肖子烈眼底的笑蔓延,稍稍正色,“我不跟你们一起了。”

“你去哪?”衡南想向前走,盛君殊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她钳在原地,“到时间了。”

“到什么时间?”衡南喊道。

“师姐啊,七七四十九天的洗髓,我只洗了十二天。”肖子烈噘着嘴拍了拍身上雪花,“所以充其量只算一半的内门吧。”

衡南瞳孔微缩。

那是……对……盛君殊身上那道疤痕,肖子烈简子竹洗髓十二日,门破,仇敌持刀上山,大师兄当机立断……

“师兄。”肖子烈向后退两步,笑道,“虽然总跟你吵,但师兄待我恩重如山。子烈不言谢,愿生生世世为师兄手足亲卫,为君而战。”

大师兄当机立断……把肖子烈从丹炉里捞出来,还未来得及捞旁边的简子竹……姽丘派已破了师门,盛君殊将肖子烈挡在身后,硬捱一刀,简子竹毙命当场,肖子烈……

“哎,不废话了。”雪花逐渐穿过少年的身影,仅剩眸中的一点亮,他抬起手挥了挥,笑容灿烂,“师兄师姐,新年快乐啊。”

洗髓四十九日,阳炎体永生不灭,但没有轮回,洗髓十二日……洗髓十二日……

带记忆轮回,世世短命,不足而殒。

“红包记得给我留……”簌簌的,黑夜中只剩下山道上斜落的雪花,下得凶猛,北风紧绷如钢丝震颤。

“衡南。”盛君殊紧紧钳着她,手臂加了几分力,不至让她跪在地上,也不放她向前追去。

追去也无用,她站直了,只是有点茫然,雪上空留来时热闹的一串脚印,眼前空茫茫的,只剩蔓延至远方的小道。

那家火锅店的门头下悬挂的红灯笼,仍然莹莹亮着。

她扭过头,看向盛君殊。他立在黑暗里,立如青松,任凭北风来去,头上和肩膀落满雪花。他的瞳孔黝黑,脸上没有太重的表情。

衡南问:“这回等多少年。”

这样的生离,她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历不知多少次。

盛君殊拢了拢她的领子,手下怔了怔,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十八年一轮回。”

北风吹起她的短发,齐齐的发梢平直越至脸颊去,头发黑亮,挡住眼睛,她点了点头,挽住盛君殊的手:“走吧,回车上去。”

盛君殊抬头,感觉有些不真实。

深一脚浅一脚的羊肠道,曲里拐弯地抹入远处,山岭像是高耸的墓碑。朔风吹雪的夜里,他身旁有另一人的脚步声。

衡南紧紧挽了他的手,半是挂半是扶地陪着他走在这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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