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24)

虽然王娟原本只是一个扫地阿姨,现在垚山缺人手缺得厉害,有一个扫地僧能用,是必然要放在身边待命的。

王娟仅站着,脸上既羞愧、又感动、又恼怒,急急劝道:“大哥儿,乱了规矩。”

盛君殊把烤鸡往张森那边一推,随口应道,“有个屁的规矩。”

这一句话,差点把王氏噎死。

所谓尊卑有序,君臣纲常,自打大哥儿年轻轻继任了掌门,这一千年来,垚山规矩越来越歪,越来越乱,最后,连带着掌门的为人一起,全乱了……

三个人捏了筷子,别扭地挤在一张桌前。

王氏一双布鞋并着,坐得板板正正,一粒一粒往嘴里送着米。

直到听到盛君殊说:“说说那边的情况。”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答:

“小的探看过长海小区的维修业主记录,一号楼三单元,也就是李梦梦现住地的那栋楼,一楼的防盗窗,近二十天里掉过四次,都是在深夜里,好在没有伤到人。”

张森啃着鸡腿:“防防盗窗掉了找物业,跟我们有啥关系?”

盛君殊说:“防盗窗长什么样没见过吗?金属竖条栏杆,构了一个天然的‘笼’。子烈在大门外贴了攻击向的符,她不敢进,只能爬窗,不破‘笼’上得去?”

张森听得毛骨悚然:“近二十天,她她、她还爬上去过四次?”

“从前听老祖讲道,说恶灵怨灵,大都徘徊在一个小范围里。”王娟皱起眉头,“毕竟是违天地道法的存在,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极易散去,为什么还要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呢?”

盛君殊还在看蒋胜给的资料。

他从文字材料背后,拿出诊所皱巴巴的挂号单据。

单据油印得模模糊糊,还有一项检查费用单,是五官科检查。

“这个单子,”盛君殊把几张单据叠起,铺平在桌子上:“好像不太对。”

张森的脑袋凑过去,在盛君殊指尖按住的地方瞅了瞅,反应过来:“……流水单号一模一样。”

盛君殊把几份资料平整地装进档案袋里:“空了去查查长海小区这个诊所。”

王娟“哎”了一声,麻利地将餐盒收在一处。

她的动作渐渐缓下来,似乎想到什么,忽而抬头:“掌门,小二姐回来了,是不是?”

盛君殊有些意外她消息灵通:“是啊。”

“她刚刚回魂,还怕生,待她好了,我带她见见故人。”

王娟顿了顿,勉强笑了一下:“小二姐好就好,我不用见她。”

“盛哥儿,”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眼皮,“这千年复兴大任都落在您肩膀,我等术法低微,也不能帮您什么,只希望您能把自己当回事儿,好好保重自己身体。”

盛君殊心里明白,王娟虽然一口一个“掌门”叫着,这多年来相依为命,更像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的。

但他打小离家独立,拜入师门就是大师兄。经年累月以长者姿态对师弟师妹们的照顾和管束,使他不大适应这种来自别人的感情和关怀,总觉得别人将他当成个少年、当成个孩子,很奇怪……

但语气却不自知地放得温和:“……我知道了,王姨。”

*

客厅里的一拨人,见了风尘仆仆回来的盛君殊,急忙站起来,亲切热闹地握起手来。

气氛猛然热烈起来。

“谢谢。”盛君殊不动声色地挨个儿握过去,心情很微妙,“让你们破例跑一趟。”

他听说,上一对让民政部门上门办结婚手续的,是一对高位截瘫动不了的残疾人;上上一对,是一对年过八十不便行走的老夫妻。

“不客气呀。”身着制服的人笑道,“我们上级知道盛总工作忙,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随时待命么?”

大家哄笑了一阵。

“这个方便必须得行。”

有人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上小盒子:“嫂子还给发了喜糖,盛总就别客气了。”

盛君殊让这话给说愣了。

“来了来了,嫂子来了。”

盛君殊侧头过去,衡南正无措地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她今天第一次穿了一身正式的深海蓝色连衣裙,带端正衣领,衬得颈修长,脸上带了妆,晃得盛君殊闭了闭眼。再睁开,发觉衡南神色局促,像是上了油彩的被拎到陌生人堆里的孩子,捏着裙摆,黑眼珠盛着光,闪躲来去。

平时不觉得衡南委屈,这个时候看见衡南远远站在阴翳里,盛君殊心里像被针陡然刺了一下,他招了招手:“衡南,来。”

衡南慢慢地从走廊走过来,默然地走到他身边,他伸手一牵,衡南的手冰凉如玉笋,挣动了一下,他稍一握紧,她便任他拉到了椅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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