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255)

“她在那里干什么!”薛雪荣指着床上喝道。

“哦,她说她得了种浑身痒的怪病,需得脱了衣服躺在我的床上才能好,我借她躺一宿。”

“……你也是读过那么多书的人,”薛雪荣震怒,“这种话你信吗!”

“儿子也不相信,但是……”盛君殊掩卷,沉吟一下,“万一她真当这救命之法,不让她试一试,她岂能死心?”

“…………”

薛雪荣后来心想,她心疼儿子,挑选这三个丫鬟,于人品、家世上过于仔细,都挑的是些形貌端正、性子老实的童女,要这些丫头去引一个男人云雨,怕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

这种事情,非得挑几个浪一点的来做不可。

这一搁,搁到三月份,事情再拖不得:一来盛君殊到今年满了十八,再过一年就要上京应试,常言道成家立业,要是不幸做了官,身边还没有一个女眷,恐令外人耻笑;

二来,薛雪容给爱子相中了一门亲事。

女方是她远方侄女,盛君殊的表妹,名叫薛雁,今年正是二八年华,生得端庄柔婉,举止雍容大气。

她见过几次面,小侄女贤淑,手脚麻利,跑来跑去倒茶,一口一个姨妈,极其讨人喜欢。

因盛君殊不经事,她和盛琨及老太太商量,为这令人着急的子嗣,急急把亲事定在了九月。

而在娶妻之前,盛君殊必须得学会如何同女人相处。

衡南听得内情,嗑着瓜子,刻薄笑道:“那盛公子是有什么疾病吗?”

“我也怀疑。”丫鬟道。

少女将瓜子懒洋洋地一撂,掩下带刺的眼,扭身回房:“来这儿兴许是白来,到对门找小倌去才是正经。”

她背后,几个姑娘又笑做一团。丫鬟忙着抓那一把瓜子,皱着眉嘟囔着扫地。

且说这一边,薛雪荣在家观察了三日,不曾有看得上眼的丫鬟,也是心烦。

病急乱投医,想到了勾栏,要说对付男人,或者说怀有对付男人的知识和技能,哪还有比妓子更拿手的?干脆今日就来挑上一挑。

薛氏虽然在勾栏里挑了人,哪怕做个暖床丫鬟,也决不肯委屈儿子半分。

勾栏的老鸨子叫做印三娘,按她的要求,找的都是十六到十八的清妓,司乐的下棋的,清清白白的身子,面也没露几面的。

可兴许是进了这平日不屑来的地方,总觉得憋屈难受,薛雪荣看了清秀的,觉得她畏首畏尾;见了狐媚的,又打心眼里瞧不上,一时间竟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郁郁站着。

印三娘倦色浓重,强压着性子,翘着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点烟。

刚准备劝一句,劈头盖脸下一场瓜子雨,她立即从座位上弹起来,猛拂头发,从眉毛上揭下一只壳,仰头柳眉倒竖:“哪个骚货,皮痒了是么!”

“是南南。”扫地丫鬟惊得立直。

“哎呀妈妈息怒,没看见有……不小心的。”有人帮腔。

若是别人,印三娘就信了这套说辞;可是衡南,她料定那是故意的:“给我叫下来!”

衡南跪上床,连枕头都没沾上,又给人拉着胳膊拖下了楼,趿着鞋,眉梢眼角都是厌倦,身上就穿一件皱巴巴的棉布衬裙,头发也没梳起,光亮顺滑的黑发上别着枚藕荷色珠钗。

“瞧你,像什么样子!”印三娘打了那珠饰一下,哗啦啦乱晃。

衡南飞快地抬头瞥一眼,没看清印三娘的表情,倒看见那个进洞的唐僧,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正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看个屁。

这么想着,金陵瘦马,柔顺地垂着头,扭过身,屈膝恭恭敬敬地福了一下。

“呦。”薛雪荣不禁退了半步。

“少在这儿来事儿。”印三娘气笑了,烟杆子一搁,使了一记眼刀,“我这有客,先记着,回头收拾你。”

衡南“是”了一声,扭身娉婷地往楼上走。

抬足,落足,跟猫似的悄无声息。个头不高也不矮,身材自是不足,纤细得让人怜惜。

一袅细腰裹在皱巴巴的裙子里,漫不经心,颈却修长,天鹅似的,头发又黑又密,衬得皮肤雪白。

薛氏的目光一路跟着她上去,心跳砰砰,待那道影子走到房门口,甩了门——当机立断,回头道:“三娘!”

印三娘和薛雪荣战栗的眼神一对,再移至二层那道闭紧的房门,只觉不可思议:“她?”

几乎是同时,薛雪荣也急着开了口:“她……”

“……”印三娘吸烟不语,眉头紧蹙,很烦心。

“您看……”薛雪荣催促。

“她不是清妓。”

薛氏张口,不免失望。

“她根本连妓也不是。”印三娘撒气似地用力磕了磕烟袋,突然哼笑,“悉心打扮的一个瞧不上,穿成那样都能叫人一眼相中,真是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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