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8)

就这样,永远地摆脱了那些东西?

女孩捧住一掌柔软的泡沫,在鼻尖上迟缓地蹭了蹭,鼻尖后知后觉地挂上了一点白。

以后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回归正轨的生活。

她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享受地躺在了浴缸中,眼尾如释重负地弯起,旋即是唇角,仅是个笑的趋势,就涌现了一股少女的活气。

只片刻,即将绽开的笑容迅速枯萎,她的嘴唇发白,发颤,因为一股森凉的呵气顺着她的脖颈向下。

细碎的声音在角落里嬉笑,歌声里伴随着浓郁的腐烂气味,旋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旋住她的头发,猛地将她按进了浴缸。

“扑通!”巨大的水花溅起。

“咕噜咕噜……”一连串气泡上浮。纤瘦的手前后挣扎着抓向浴缸边缘,慌乱中,指甲劈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狰狞地鼓出,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死亡的脉搏。

足足三分钟,少女“哗”地从浴池中坐起来,一股水顺着下巴留下来,脸上、发梢上满是一片狼藉的泡沫。

池水一团被拽掉的黑发,缓缓地飘着。她漆黑的眼睛睁大,浑身颤抖着,脸上浮现出反常的红晕。

她从浴缸中爬出来,扑倒在门口,拍了拍着钝重的浴室门。

片刻后,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

*

“哗啦——”盛君殊近乎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给衡南身上种了一粒用于联络的相思豆,因为她说话声音一直很小,接收器就挂在他耳边,推到了最大音量。

这声尖叫,使得相思豆整个儿“咔嚓”绽出了裂纹,盛君殊脑子里“嗡”地一下,激性地进入战备状态。如果有人能看得到他阳炎本体,那个瞬间,他双肩火焰骤起,直冲云霄。

好半天,他才觉察到张森在拼命拽他的袖口,捂着嘴咳:“盛总,盛总,开、开会呢。”

盛君殊这才从云端落下,踩实了地面,略低下眼,发觉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两排西装革履的部门经理,正齐刷刷地回着头,满脸惊诧地看着他。

盛君殊一向认真,笔记从头记到尾,有问题随时打断,还有闲心观察一下诸位经理哪个走神打瞌睡,不声不响记下来,日后好算账。

时间长了,开会时人人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会察言观色,即使盛君殊表情变动不大,见他笔稍一顿,就知道下一刻要提问。

那么请问,总裁突然站起来代表什么?

原本研发部门经理正在讲运动水壶的新品设计,站在巨大的弧形屏幕前,脸让投影仪照得五颜六色,活像打翻了颜料桶。

和盛君殊四目相对时,经理惊恐地看着他,差点哭出来。

盛君殊的拇指掩在桌下,在一片静默中,尴尬地反复摩挲过钢笔笔身。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片刻后,抬起手,矜持地鼓了两下掌:“很有活力。”

其他人默了两秒,马上对着水壶上的弹跳小人热烈鼓掌起来:“对。”“没错。”“我看这个水壶特别有创意,我看了也想立刻跳起来。”

“我也是!”

盛君殊在一片掌声中拉了拉下摆,神色如常地落座。

会议结束之后,盛君殊仍坐在半昏暗的会议室内。手机贴在另一边耳廓:“太太怎么了?”

会议室桌椅、吊顶是一片冷色调的青黑,落地百叶窗透过的一道一道的纤细光栅,轻盈地落在男人的背上,宛如一株光做的植物。

张森抻着脖子听。

“太太洗澡,忽然从浴室里跑出来,又喊又叫的,一直在发抖。哦呦,不知道怎么搞到,我把家里所有大灯都打开了……”

“让太太接电话。”

“等一下,她在好像正在讲电话。”

“妈妈。”另一道略微沙哑的纤细女声,恰好从左耳相思豆那里传出来。

盛君殊:“……”

不得已,捎带着听了衡南打电话。

“南南,都给你讲了,短信没看到的吗?明天没有时间。你回来家里,也没有人在家。”那边的女人满不情愿,“你弟弟六年级家长会,小升初,关键时期晓得伐。”

衡南侧躺着蜷缩在床上,黑发铺散成扇形,水滴顺着发梢汩汩流下,将白色床单洇湿了一片:“妈妈,我想要我的户口本。”

“户口本那么重要的东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上面,你爸爸你弟弟不是都在上面,你拿着干什么,丢了怎么办。”

“妈妈,我要结婚了。”

对方愣了半天,吸了一口冷气:“结什么婚?和谁啊?”

盛君殊轻按住碎得七零八落的相思豆,侧眼看向张森。

——不是让你去联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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