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60)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酒杯碰落,指尖胆怯缩回,高仲博顿停半晌,摇头惭笑:“不了……还是,不见了。”

难回当时,旧梦终成一片云烟,时隔数年传至旁人耳中的不过只是拼凑回的只言片语,真相落到最后,也仅剩一柄因染血而生锈的钝刀,还在向世人道述触目的惨烈。

血迹成锈,刀身出鞘,犹见天光下刎颈溅血的身躯倒落,被人拥至胸前。僧人蒙着半面,手捧锈刀踩阶上台,跪身行礼。

阮誉之眼神稍避,慢声问道:“台下,何人?”

僧人缓缓揭下蒙面布袍,面目示人的那瞬,烧坏的皮肉清晰可见,半张面容疤痕交横,触目恸心。

“庶民戴赫,在此叩见陛下。”

哗然过后死寂无声,萧瑟中再不见燕雀重归,只听一声声冤情道来,罪证骤然挥落那时,阮誉之拍案而起,众人跪地。

“戴千珏蒙冤一案所系重大,即日开启三司会审,彻查朝中贪恶之徒!司礼监秉笔太监严九伶因安置流民有功,暂时接理十二监相关事务,东厂暂由锦衣卫接管,命东厂督主刘客从五日内将所有事务交接至指挥使手中,不得有误,届时以功论赏,再谈其他。”

阮誉之拂袖离席,众人拜送噤声,只待秋风掠过寂静,带起一片嘈杂的声响。

五日之内。段绪言沉静望着地面,在身侧穿行而过的身影中抬首,越过人群看去。

目光落定那时,阮青洲恰也迎风回首与他相视,却如在江岸边说出道别那时一般默然。

段绪言面沉如水,终才觉出分离的实感,宿命那般,怀中仅存的余温骤然溃散。他轻蜷指尖握住一缕风,又怅然松开。

他们相拥不得,始终如此。

——

月上梢头,北镇抚司亮起灯火,白薇才见了戴赫,却因那张烧毁的面容心生怯惧,只趴靠在佟飞旭背上。几人就这么多坐了几时,白薇闷闷不乐,垂着一双眼,靠在佟飞旭耳边私语道:“白薇想寻东家了。”

看小姑娘委屈得噙了泪,佟飞旭只好单手搂起白薇,让她同戴赫远远地道了声别。

怯怯地叫了声“哥哥”,白薇趴向佟飞旭的肩头,双手搂着不愿再放。

戴赫捂起面巾不敢再露脸,笑着应了一声,见佟飞旭颔首示意,带她往门外行去,神情方才黯然。

“当年大哥自火中将我与小妹救出,力竭身亡。我带小妹侥幸逃生,却因烧伤在山路间昏聩,自此与小妹失散……倒也怪我,没能将她护在身旁,这么多年过去了,纵是没有那场高烧,小妹恐怕也还是认不出我。”

赵成业拍肩上前:“小姑娘只是怕生,戴二公子别放在心上。戴纾姑娘这些年随风颜楼东家同住,被护得极好,没见过我这种粗汉子,自当怯了些,熟络起来也是个欢腾的姑娘,早晚会与戴二公子相认的。”

——

道上,马匹慢行,佟飞旭单手牵绳,宽挺的胸膛正罩着白薇,整个人却似游神已久,双耳不闻。

“留君!”

隐约听见几声,直至鼻头被捏起,佟飞旭方才回神俯首看去,轻笑:“怎么?”

白薇收手仰头看他,一双眼睁得明亮:“你和东家是不是又吵架了?”

佟飞旭稍显沉默,用指节托了托她的脸颊:“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从城外回来之后你们也不常说话了,我问东家,他也骗我。留君那么厉害,连同知大人都怕你,也一定能哄好东家的对不对,东家说他给鸟雀放生要去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就是骑马坐车才能去的地方,万一到时东家生气了,反悔了,丢下我们就不回来了怎么办?我还不会骑马,真的很怕寻不到他。”白薇说着便真如确有其事那般,鼻头和眼眶都生了红。

“同知大人还说你们是要成亲的,一个做爹爹,一个做阿娘,来日白薇就有弟弟妹妹了,阿甚弟弟回来还能当哥哥,可现在这样——”

赵成业正策着马在一旁护行,一听这话猛咳了几声,余光对上佟飞旭深冬似的眼神,心头冷不丁地一颤。

“属下,属下和小姑娘打趣呢……诶您瞧,前边绕个弯就到了,白薇姑娘等急了吧,快叫你们东家!”

白薇远远叫起来:“东家——”

再叫几声,前方一人独站月下,便在门外侧首,平静看来。佟飞旭自夜中与他对望,恍惚一瞬,敛去所有情绪。

见他二人沉默对视,旁若无人,赵成业忙地一摸头,顿然觉得自己机智过人,缓缓舒出一口气。

几人进了屋,赵成业等着人,便闲靠亭下磕着烟杆,指节浅靠鼻尖,正搓着几绺烟丝嗅着解瘾。廊下一抹清影行进,他转头瞥去,灯盏轻放在地,便有烛火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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