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5)

作者:木秋池 阅读记录

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孟如韫抬头,看见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走进来,他抬脚迈进门槛,停在屏风外,隔着屏风扬声问道:“程夫人,想起玉玺在哪里了吗?”

程夫人擦了擦眼泪,“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这些。陆大人秉公办案,何须与我为难?”

那男人长了副好相貌,身着云纹黑袍,披着银白软甲,看着像军中装扮,言行举止间却是世家公子的从容气度。他隔着屏风笑了笑,眼睛微微半垂,眉眼纤长明朗,仿佛映得满屏风牡丹都浓艳起来。

声音也不疾不徐,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程侍郎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令郎与令爱也难逃罪责,唯有夫人你交出玉玺,尚有保全一双儿女的余地。”

程夫人不说话了,将一双儿女搂得更紧,陆大人就站在屏风外等她应声。此时,一个身穿铠甲的禁军首领抱着一个黑木箱子匆匆走来,望着他怀里那陈旧的黑木箱,孟如韫的心猛得提了起来。

“大人,在程鹤年的书房里发现了这个。”

“什么东西?”陆大人掀开木箱,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书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属下看不懂,又怕是什么机密文件,拿来给您过目一下。”

陆大人拾起一卷书稿,用袖子拂掉书封上的尘土,露出了“大周通纪”四个字。他翻开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页又一页,似乎对此极感兴趣,略略翻完一卷后,又拿起了另一卷。

孟如韫紧张得仿佛能感受到后背的冷汗,她看见那位不像善茬的陆大人翻到了《武官传》,手指一顿,停在记载陆谏呼邪山之战的那一页,竟久久不动了。

呼邪山位于临京城北面一千七百里,是大周抵挡北戎羌的边界屏障。二十多年前的呼邪山之战十分惨烈,扭转了大周倾轧北戎羌数十年的战势。

呼邪山之战时,孟如韫刚满三岁,与其母留在临京城里,而其父孟午作为随军史官一同前往呼邪山,亲身经历了那一战,死里逃生回到了临京。

孟如韫只知她爹是因此案而被牵连入狱,再多的细节和缘由,她娘不肯说,也不准她问。而这篇记载呼邪山之战的传记,是她爹国子监祭酒孟午在牢狱中以囚衣为纸、以鲜血为墨,咬破手指,一字一句写下来后,交给了孟如韫的母亲。

后来她爹在天牢自尽,她娘带着她逃往道观,教她背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呼邪山之战》。

她娘说,矜矜,这里面每个字,你至死都不能忘。若有朝一日能示之天下,足慰你爹在天之灵。

可她到死也没能做成这件事,眼见着还要因此给程鹤年雪上加霜,添个私著逆史的大不敬之罪名。

“大人,这些书果然有问题?”下属见他久久不语,眉心紧锁,也下意识提起了精神。

陆大人缓缓将书卷合上,攥在掌心里,手腕几不可见地微微发颤。他压低了声音,对下属道:“去查查这些书稿的来历,这不是程鹤年的手笔。”

后来孟如韫才知道,来程府抄家的陆大人全名叫陆明时,因拥立长公主即位,有从龙之功,年纪轻轻就位居五军都督之首,如今总揽临京城内十万禁军,手持长公主殿下亲赐的尚方宝剑,每天忙着带人四处抄家下狱。

因此陆明时想查什么东西,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他亲自审问了程鹤年,又亲临太常寺主簿江守诚——也就是孟如韫舅舅的府上。江守诚提心吊胆地将这位杀神迎进门,还以为自己闯下了什么灭门的大祸,谁知陆明时喝了一盏茶后,突然提起一些陈年旧事。

“我记得江主簿不是进士出身,是因为令妹嫁给了前国子监祭酒孟午,才有了捐官入仕的资格。”

江守诚忙道是是,“小官不才,捐官入仕虽为进士翰林所鄙,但也是先帝亲自开设的恩科,不知小人哪里做得不妥?”

“江主簿稍安,我今日不是来寻你错处的,”陆明时垂眼摩挲着手里的玲珑茶盏,“我听说前国子监祭酒孟家败落后,孟夫人与孟家的一对儿女就不知所踪了。我还听说,江大人府上,曾寄居过一位姓孟的外甥女,可是前国子监祭酒孟午之女?”

江守诚闻言瞬间变了脸色。

孟如韫寄居在江家时,整日闷在院子里,不与外人来往,知道她存在的人并不多。江守诚的夫人胡氏曾想过为她寻门亲事,对外只声称她是娘家的远房亲戚,家里遭了灾才来投奔,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是罪臣孟午的女儿。这位陆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细究起来,收留罪臣之后,是犯了包庇罪的,轻则官运到头,重则有杀身之祸。江守诚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颇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的心软之举,事到如今,只好“扑通”一声跪在陆明时脚边,痛哭流涕道:“陆大人,我是一时糊涂啊!我不忍心看她一个女娃在外流落,我错了!我该死!可我真的没有跟朝廷作对的意思啊……而且人已经病逝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江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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