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之士[科举]+番外(226)

……

柳贺与其余同考官一道,将荐卷与备卷呈给了吕调阳与王希烈。

他所荐的本房佳卷,是一文辞平实通畅、读来令人意犹未尽的考卷,这考生文采并不是绝顶风流,但文中道理意味深长,足以见其经学功底扎实,且这考生二、三场文章也极是出众,极少有夸夸其谈之句。

“柳中允荐卷在此,便与田编修、徐编修几位的荐卷中选出《诗》一房的经魁。”

《诗》一房向来由副主考审定,几人商定之后,《诗》一房的经魁便选了柳贺取中的那位考生。

其余四经的经魁也在众考官商议之下选出,吕调阳当主考时不如张居正霸道,他定排名时有商有量,也会听取同考官们的意见。

到了拆卷填榜时,柳贺才发现,自己取中的士子名为孙鑛,乃是他乡试座师孙铤的弟弟,孙铤前几年过世,被追封为礼部尚书,他的大兄孙鑨曾任光禄寺卿,如今因疾在家。

填榜填到最后,三百士子排名已定,众考官皆是耳聪目明之人,自是一眼看出有一人似乎不在榜上。

张居正长子赴考这科会试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十七位同考官中,究竟是何人抑了张敬修的考卷?

柳贺在榜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三才。

这一位可是东林党的干将,东林点将录上大名鼎鼎的托塔天王,连老师王锡爵都坑了一把的人物。

看来王锡爵正是在这一科会试上取中了李三才的。

吕调阳及王希烈公布考生排名时,这一科会试的帘内、帘外官都在场,众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柳贺心中却忍不住猜,究竟是谁将张敬修的考卷分到他手边的?

这一科会试的知贡举官是礼部左侍郎汪镗和礼部右侍郎丁士美,都是翰林出身,柳贺与两人并无愁怨,丁士美对他还算亲厚,应当不会动手坑他。

无论如何,若那份考卷真出自张敬修之手,柳贺的确已经将之筛落了。

……

出了贡院,回家之后,柳贺连澡都没有急着洗,进了书房就给张居正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将谢姓阅卷官如何将这考卷取回的流程细细道出,并写道,这谢姓阅卷官意图以旁人之卷与张敬修之卷混淆,他相信恩师并非那等图谋私利之人,不知何人在私下里败坏恩师名声云云。

柳贺这么做也只是补救罢了。

以柳贺对张居正的了解,如果张居正真要安排人让张敬修中举,只需与主考吕调阳说一声便是,完全不需要通过一小小阅卷官之口道出。

考卷到达柳贺这一房恐怕也是有人筹谋的,若是柳贺取中张敬修,他是张居正的门生,这屎盆子定然是要栽到柳贺头上的。

而若是柳贺不取,京中已有传闻说柳贺得罪了张居正,经此一事,他更要将张居正得罪个彻底。

因而取或不取,柳贺都逃不过。

京中官员皆知,元辅的心胸并非那么开阔。

“当官真难啊。”柳贺幽幽感慨道。

信送出去之后,柳贺方才洗澡用饭,他猜,此时张居正恐怕已经得知了张敬修被筛落一事,而究竟是何人将张敬修筛落,此时恐怕也已经在张居正的案头了。

因而第二日,柳贺便去张府负荆请罪了。

张府管家游七自然知晓这件

事,对待柳贺的态度比从前更冷淡,柳贺这次去张府连暖阁都没得待了,等了大半日才见到了张居正本尊。

“泽远的信我已收到,泽远又何必上门一趟?”张居正道,“嗣文会试不中,都是他学业不精的缘故。”

张居正这话一说,柳贺却不知该如何接了。

老子可以说儿子学艺不精,但他不能跟着附和。

但张敬修的考卷的确是柳贺筛落的,和他那一房的其他考生相比,张敬修文章的确稍逊色一些。

“罢了。”张居正道,“你坐吧。”

张居正不仅知晓张敬修会试未中榜之事,就连柳贺的评语他也细看过了,只能说柳贺点评十分中肯。

长子张敬修读书也算刻苦,但自他任首辅之后,张敬修便多少染了些眼高手低的毛病,似是不将天下读书人看在眼中一般。

柳贺筛也是筛了,却并未搅得天下皆知,以此为自身在清流中博名。

但张居正同样觉得,柳贺太过于保全自身了。

自考成法后,这个门生就一直对自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攀附不讨好但也不针对,然而在这朝堂之上,不站队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所以才有了会试上这一遭。

他既不针对自己,便会有人将他推至针对自己的那一面。

张居正最终并未与柳贺多言,只是示意柳贺自己已经知晓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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