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裴慈心完全没想到唐胥山还会醒过来。

他不是应该在昏迷和寒冷中痛苦地死去吗？

她以为把她带回来处置她的会是唐胥山的手下们, 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在得知唐胥山请她过去的时候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裴慈心：“他醒过来了？”

多摩罗也很意外她的反应，愣了一下，“是的, 冥王身强体健, 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王后您不高兴吗？”

裴慈心一噎, “我……”

她本来就没想掩饰自己的心情。

她已经承认凝寒冰针是她动的手, 还有必要在他们面前假慈悲吗？

没有。

她坦率道：“是啊，他知道暗害他的人是我, 醒来一定会杀了我，我当然不高兴了。是我失误了, 没有将他一击毙命。”

多摩罗脸色瞬间变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似乎不敢想象这话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想唐胥山死。

裴慈心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多摩罗什么也没说，直接抓住她的胳膊, 脸上再没了之前的和蔼笑容, “跟我到冥王那去说吧。”

于是裴慈心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没有太大的情绪, 有点木然地跨入唐胥山的房门。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她觉得她行动成功了，唐胥山中了凝寒冰针, 她应该很高兴很兴奋, 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才对，然而她并没有。

她好几次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不可思议自己真的用这双手害了唐胥山。

像是大梦一场。

她没有很高兴, 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不断加重。

唐胥山醒过来, 她除了意外也没有更多情绪, 没有失望，没有不甘，没有恐惧。

却好像……有点解脱？

终于不用再面对天清。

也不用面对任务带给她的压力。

反正她动手了，这样的结果，她问心无愧。

她抬眸对上唐胥山的目光。

他双眸幽暗，带着恨，带着怒，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裴慈心一时不能完全形容得出，总之一眼就让她垂下了眸。

是她无法面对的眼神。

她能想象到他被子遮挡下紧攥的拳头，他一定很想杀了她。

唐胥山：“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跟王后说话。”

他的声音很克制。

裴慈心头垂得更深，两只手绞在身前。

她知道唐胥山前往藏龙山是为了救她，只是为了救她，而她却恩将仇报，在他保护她的时候暗害了他。

这种情况换做谁，都会恨，都会愤怒。

安静的几秒钟，两个身影从她旁边经过，房门关上，她整个人笼在阴影中。

唐胥山：“过来。”

命令的口气，有压抑的冷怒。

裴慈心心跳飞快，犹豫了一下，哪敢不从。她迈开步子，一眼也不敢抬头看他，停在他床边两尺远的地方。

床边的污血已经被唐胥山清理干净，毫无痕迹，他不会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唐胥山：“计划成功了，你很开心吧？”

他冷嘲热讽，裴慈心低着头，快速摇头。

——并没有很开心。

这是实话。

唐胥山冷“嗤”了一声，显然不相信，缓缓道：“裴慈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尤其加重了“生不如死”四个字。

裴慈心无端觉得难受，就像是胃突然团在了一起，而这胃在胸腔的位置。

肯定是听见“生不如死”四个字身体本能地排斥吧，她这样想。

她还挺想死的，说不定就回家了。

唐胥山抬手。

裴慈心的衣襟突然被一股力量攥住，她一下子失去平衡，身体向前扑，“啊！”

唐胥山用法力将她吸来，手攥住了她的衣襟。

她下意识抬头，撞进唐胥山火焰般灼烈的眸。

他近距离与她对视，目光逼人，她瞳孔缩得紧紧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依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但因为太过惊惶，她根本移不开目光。

如果目光有形，那唐胥山的必然是汹涌火海。

然后唐胥山开口，说出一句让她此生都不想原谅的话：

唐胥山：“裴慈心，你听好了，如果我死了，我会拉着整个三界给我陪葬，我一定不会让你的任务完成。”

裴慈心瞳孔颤抖。

她相信唐胥山的能力，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她思绪纷飞。

要拯救三界，就要杀了唐胥山，可是唐胥山若死，就会加快三界毁灭的进程……

唐胥山心脏特殊，不存在让他当场毙命的方法，而任何一种延迟致死的方法，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一个结论在她脑中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