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慈心猛地滞住，回头。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她在仙界的师尊，云沐仙尊。

她震惊他此时出现在这里, 但相比之下, 她更震惊的, 是他喊出口的名字。

裴……相宜？

相宜？

唐胥山醉酒时无数遍念叨的名字, 思念到彻夜难眠的人，他作了无数张画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死去的爱人, 她怎么也比不上的朱砂痣，相宜……

居然就是她自己？

风轻轻吹动树叶, 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 在她身上晃动。

她并没有注意到，现在是白天，阳光明媚的白天。

她不再假以他人的身体, 她就是她自己, 裴相宜。

光影流转间, 在她身后，男孩悄悄记住了她的名字, 他看着她, 她的轮廓被光影虚化，变得如梦似幻。

云沐仙尊落在裴慈心面前，呵斥道：“你又私自下凡！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抓住裴慈心, 就要带她离开。

裴慈心瞬间回过神来, 回眸。

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

裴慈心被带回了仙界, 云沐仙尊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腰牌, “好啊你，封了你的灵穴你居然敢偷我的腰牌下凡！”

因为凡人没有法术，为了维护三界秩序，仙界有规定仙者不经允许不得私自下凡。

因为她的灵穴被封，所以也没有法力。

裴慈心还没从她就是相宜这件事里缓过劲来，心里乱极了。

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记忆的钥匙，就是她的名字。

那个梦其实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只是她忘了。

她以前就救过唐胥山，他们以前就认识，他们相爱过，最后她为了天下而死。

方才在人间与唐胥山的相遇，只是过去的重复。

云沐仙尊：“闭关十年！给我潜心修炼！”

他转身往外走。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内薄纱轻晃，很空旷，他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裴慈心短时间内还有很多事情无法理清，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被关禁闭，否则她还如何去找唐胥山？

她惊慌上前扒住云沐仙尊的胳膊，稚嫩的童音哀求道：“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这次原谅我好不好？我可以用别的来弥补——”

云沐仙尊冷冷撇下她，“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没有惩罚你，事不过三，这次没得商量！”

他走了两步，飞身离开。

裴慈心摔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他远去，殿门关上，阴影笼罩她。

在她记忆里，她小时候确实也被关过十年的禁闭，并不是这次穿越所导致的。

十年后她从这里重见天光，早就遗忘了十年前她救过的那个男孩。

在她原本的记忆中，她根本就不记得唐胥山。

只是在很久很久，他们都长大之后，她因为一些原因接近他，才真正与他相识。

清心殿被云沐仙尊施了法，裴慈心没有逃离的可能，就算是长大后的她，修为也没法跟师尊比。

她在殿内整日浑浑噩噩，过去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中循环上演，包括她是如何接近唐胥山，又是如何给他换了心。

没错，那颗保唐胥山不死，给她杀他增加难度的“特殊的心脏”，是她自己换给他的。

并不是像天清所言，用法术修补了心，而是实打实地，给他换了心。

天意弄人，当时的她肯定也不会想到，后来的她会以相似的理由接近他，却是为了杀他。

想起一切的她再也无法用同样的心态面对唐胥山，甚至无法面对她自己。

她觉得她像漂浮在暴风雨夜里的海面上，这些记忆就像从海下伸出的无数触手，将她往下拉。

她感到窒息、痛苦、恐惧，和绵绵的绝望。

海底的鬼怪在悲鸣，在愤怒地哭嚎，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些触手。

只能不断地下沉、下沉……

*

裴慈心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久，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直到有一日，她听到殿外动静十分热闹。

她原本是不感兴趣的，但她想起，她记忆中的上一世，就没有关注这动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她总得做点不一样的，于是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赤足踏在地面上，来到窗边，裙摆已经遮掩不住她雪白纤细的脚踝。

她看到逍遥门的方向有乌压压的人影，似乎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正好有几个仙童往那边去，她喊道：“小孩！小孩！”

几个仙童听到声音看过来，其中一个裴慈心认识，是她的小师弟，玉缎。

她记忆中的玉缎也还是个小孩子，现在也长大了些。

玉缎一见是她，立刻过来了，“怎么了师姐？你在这里修炼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