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2)

“起来吧,不必拘礼。”

秦墨初几个阔步来到龙塌前,小心翼翼地把闵延礼扶起。年轻的男子面色冷白,一室暖意无法为他添些颜色,却也没能消减他的俊秀半分。眉如墨画,黑眸深邃澄清若寒潭。再经白色的锦缎一衬,仙姿昳丽 ,清隽矜贵。约莫是知道时日无多,一直盘庚于他眉眼之间的沉郁散了,肆意明亮,一如少年时。

“今夜,我们兄弟几人饮些酒,以后江山和永嘉就交于诸位了。”

此言一出,秦墨初的眼眶便染了红。须臾后,他忽地抱住闵延礼,脸压在他的肩胛,颤声骂道,“混账东西.....”

“皇后娘娘,也不想见你这般。”

“她也会心痛的。”

闵延礼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动了动,“是吗?”可是真的会吗?或许她早已后悔带回了他,如果他不曾回来,她会活得好好的,顺利执掌凤印尊荣一世。而不是一次次在他和闵延清之间左右为难,忧思成疾早早逝去。

这一夜,因为同一个信念聚于一起当今权势最盛的几个男儿执盏对饮,放纵肆意,时光似回到了他们并肩治水患抗北狄平内乱时。

“初夏……夏……”

“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心悦于我?”

双颊被艳色催亮时,闵延礼轻轻喃着,罕见脆弱。

隐约间,他看到了清艳绝丽的姑娘朝他踱近,一身碧纱,肤光胜雪。她不怎么地,眼中含着泪,第一次拥住了他。

软馥的,温暖的。

闵延礼心知是幻觉,却还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抑不住地,重复了心中的执,“如果来世我先一步出现,你会爱上我吗?”

初夏的手贴着他的背脊,嘴角徐徐上翘,滚圆的泪珠于这一刻涌落,散于她的嘴角,一丝苦咸的滋味渗入她的唇齿之间,“会。下辈子我一定会等你来,做你的皇后。”

十二个寒暑,她看着他君临天下陪着他收服北狄,于初夏时节行礼成亲......一刻心早已碎无可碎,只想这一切早些结束。而今,终于要结束了,她忽然舍不得了又有些惧怕。

现在这般,虽是一阴一阳,但至少可以常伴他左右。过了今日......心念躁动,初夏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眼泪也跟着失控,如断了线的珠玉疯狂涌落。

“延礼,我不该……” 早知他会过得这般苦,她不如放他在山野林间逍遥快活。

闵延礼整个人却似沐过春阳,明亮和煦。

他缓缓抬手,轻缓而珍惜地摩挲着初夏的发丝,“初夏,我乐意的。再来一次,我仍然期望你能捡到我。”

话音落定时,他的手指缠起了她的一缕发丝,“有些话一直想说与你听。我心悦于你想要独占你。”

“我厌憎闵延清和其他男子靠近你。”

初夏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失声痛哭,泪水沁湿了闵延礼单薄的里衣。他未曾阻止她,也没有安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歇。初夏松开他,静静地睨着他,片刻后,没有任何铺垫地吻上了他的唇。

理智脱缰,生涩却热情。

烛火晃动,两道身影抵死相贴,一室悲戚幻化成光, 一寸寸地吞噬着初夏的神魂......

寅时,皇宫传出丧钟。

建恒帝驾崩。

**

“啊.....我的手.....”

“捉住他,可不能扰了小姐。”

“狼崽子,你又发什么疯了?冲撞了小姐你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

喧嚣打斗声轰散了北境将军府的静谧,惊飞了几只飞鸟。不安窜动时,带起了几片树叶与花瓣,伴着暗香交缠跌落。

狼崽子?是延礼吗?

初夏置身一片灰茫茫光海,心神因为“狼崽子”三个字怔忪了一瞬。欲回头时,前方传来了太子闵延清说话声,温润含笑,

“初初,不要管他,他不重要。”

“你是孤的太子妃,未来皇后。”

初夏循声望向说话的人,仙姿玉容风度翩翩,再加上他眉眼间隐隐涌动的温柔,世间鲜少有女子能逃过他的魅力。

“你不是心悦孤吗?孤也一样。” 看初夏不出声,男子放缓放轻了声音,每一个字都似蛊惑。“初初来,孤等着你。”

初夏像是被说服,往前踏出了一步。

闵延清见状,嘴角的笑痕深了几分。就在这时,一声不甚清晰,裹挟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夏.......”

一声又一声,“夏......夏......”

似学语的稚童,艰涩困难,却似浪冲进了初夏的耳朵里。她被莫名的酸楚击中,步子再也迈不开。半晌沉默,她定了定神,闵延清染了冷的脸庞于她眼底凝实。

“不是的,他很重要。”初夏轻而笃定地说道,清丽的脸庞染了欢愉,“太子殿下,臣女还有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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