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4)

吟月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应着,“扶天三十年春。”

她并未注意到,此言一出,初夏的手指悄然蜷向手心, 一点一点,越来越深。

“啊......”

“你这头狼崽子......”

“三少,三少, 钟护卫......”

初夏循着糅了喘息的哀嚎声出了院落,柔和春阳落在她的睫羽之上时,玄衣少年渐渐于她眼底凝实。

少年身姿瘦削颀长,一身在山野密林中练就的桀骜不驯与怪力,三哥和钟沐阳两个绝顶高手一同出手,才勉强能够将他制住。上一世他一生悲凄,却是铁血刚强,她生前从未见过他流泪。怎么也没料到,会在气息散尽前,感受到他的温暖被他的眼泪浇心。后来种种,不过是心疼越深悔恨越深,那不为她所知的在意和情意渐渐浮于明面上,清晰为她所知。

“延礼......” 思绪散漫时,初夏不由自主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轻若蚊蝇,身侧的吟月和吟雪听着都不甚清明。

延礼却是若有所觉,第一时间望向了她,冷寂似幽深海洋的黑眸倏地亮起。他甩开了手中的人,企图奔向她。不料天降黑影,银白冷冽的剑尖将他逼退了两步。

将军府护卫统领钟沐阳到了,他黑着脸,“你可知此举会惊扰到小姐?”

延礼未有回应,甚至不曾看他。剑尖近乎抵着他的喉咙,他的神色也未现一丝波动,只是定定地盯着初夏,目光惊喜难藏,也有焦急不安。

“夏......”

他竟又开口了,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

初夏的嘴角有笑意溢出,心中的不确定与哀戚一点点散去,她竟然真的回来了。这时候,她带延礼回北境刚过半年,玄钺未来的帝王还是个话都说不清、兽性未脱的野狼崽。

太好了,怎地这般好?

这一次,她定会守着他,无论前路如何,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泪雾影影绰绰地迷了初夏的视线,她的心镜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欢喜,“钟护卫,不碍事。剑收了吧。”

钟沐阳:“诺。” 没有任何犹疑地收了剑,随后退到了一侧。

初夏轻声唤:“延礼,来!”

她初见他时,他是没有名字的。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野林、栖居于山洞树杈,粗糙也自由。他的脖间挂着一块极贵重的玉石,上面印刻着【延礼】二字,她便安给他为名。那时她其实有想过他是某个世家贵胄遗落在外的孩子,存了想替他找寻的心思,却从未往皇家想。

诸皇子,皆是延字辈。而今知晓了,这块玉石放在他身上,就是一把不知何时会动的刀,太过危险。

延礼听初夏唤他,几个阔步来到她的面前,不知说什么,只能不断唤她的名字。

初夏目光柔和,一点点勾勒他的眉眼,心间欢喜渐盛,禁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儿了,别担心。”

这一幕令吟月和吟雪很是诧异,钟沐阳眼中也有异光掠过。

小姐的性子素来冷清,知礼守礼,似现在这般亲昵地碰触一个男子,从未有过的事。只是此刻不便多言,小姐估摸着也听不进去,全副心神倾注于这狼崽子身上,掩饰都免了。

众人的思绪晃动时,延礼闷哼了声,若有似无地晃动脑袋在初夏的手心蹭了蹭,似极了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猫。

初夏察觉到,轻轻一笑,清艳乍现。

延礼不知道她心间兜转,一心惦记她,“水......睡......” 学习了些日子,虽说不合作是常态多少也学到了些东西。只是平日他懒得说话,因而无人知晓。

“知晓了。” 初夏惊喜万分,照着这么下去,延礼很快就能同人无障碍地沟通了,“乖乖听先生的话,晚些接你过来一起用晚膳可好?”

末了,还拿出他喜爱的炭烧羊腿来诱惑他,宠爱毕现。

延礼一阵迟疑,而后点了点头。

初夏笑着,“钟护卫,劳烦你亲自送他去先生那儿。”

钟沐阳明白初夏的意思,偌大一个将军府,除了小姐,也只有他和三少能制住这头野蛮的狼崽子了。

“诺!” 钟沐阳微微躬身应下,旋即带着延礼离开。这回,延礼乖顺得紧,不料行了一段,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初夏,清楚的一声,“接.....”

初夏向他保证,耐心与温柔似永无穷尽,“一定。”

延礼这才安心,随着钟沐阳离开。

一番折腾下来,方才醒转的初夏有些吃不消。回到房中,便在吟月吟雪二人的伺候下睡下了。没多时,陷入深眠。这一次,她睡得极为安稳,求生的意志幻化成能量,从内而外地修复着她。

闵大夫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把过脉后,眉舒眼展。坐在女儿身边的将军夫人看他这般,略显急躁地问道,“闵大夫,初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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