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欢(17)

十七郎将他撞开,稳住身形,转头看看靠对岸的距离。

那船工知道他们是当官的,很不敢得罪,有心要问问去办什么紧急公务,又不敢随意搭讪。

何况,光看着那副凶煞煞的大胡子,似睁非睁的一双眼……就知道这位官爷很不好惹。

船工施展七十二般武艺总算把这一班人送到了对岸,大概是做买卖人自来的殷勤小意儿,船工多嘴问道:“不知官爷们什么时候回来,可要我等候么?”

才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这真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呢。

“不用等,你自去吧。”幸而那位凶煞煞的官爷大发慈悲。

十七郎双足落地,稍微吁了口气。

隋子云从后过来,叹气:“好端端地怎么又惹了这样一件事,就算那杨易说的是真的,从此处赶到鸡冠山,差不多要有十多里……不骑马的话岂不是要走半宿。”

十七郎道:“那孩子都能走,你走不了?”

隋子云被噎住,他笑了笑:“你非要刺人,我只是为你着想,之前才挑了马帮的人,好歹歇一晚上。”

十七郎却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再说一遍——要跟我去的就跟上,不想走的留在这儿睡大觉。”

众兵士异口同声地:“但凭旅帅差遣!”

“合着就我一个唱黑脸?”隋子云环顾四周,叹气:“可真是个急脾气,好歹让我说完了下半句,我是说距离此处二三里有个村落,咱们进内试试看,总能借到几匹马。”

十七郎已经走出四五步远,闻声回头哼道:“就你啰嗦,难道我有马不用非走路痛快?”

隋子云笑道:“得了,又是我白操心了。”

他旁边一个副手小声道:“要不他们怎么私底下叫队正您为‘隋嬷嬷’呢,便是事无巨细,爱唠叨爱操心。”

隋子云喝道:“再敢胡说,回去有你好看。”

他们在前方的小村落,找到里正借了几匹劣马。

这羁縻州本地土产的马儿一概个头较小,虽然模样不中看,脚力却极为稳健,耐力更佳,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到了鸡冠山下。

此刻已经过了子时,整座山都仿佛陷入了沉睡,满山青翠在夜间成了一无例外的漆黑,仔细看,那黑色却并非单一,而是层层叠叠,或深或浅,而在这深浅浓淡之间,时不时传出夜枭仿佛惨笑般的啼叫,甚至偶尔有不知名的野兽发出一声瘆人的咆哮。

十七郎在马上张望,隐约可见在鸡冠山的山脚,有几丛颜色微浅的树,他打马向着那方向冲了过去,身后隋子云众人紧随而上。

月光下,棕树的叶片如同散开的蒲扇,月光从长叶的间隙洒落,也照出棕树的树心垂着的一个个花豹似的乳黄长苞。

一名副手翻身下马,上前摘了一个苞子下来,十七郎将棕包剥开,里头是一颗颗似鱼籽又如米粒般的金黄细密颗粒。

记忆突然涌现,十七郎想起白天在切开那孩子的胃的时候,便看到在那些烂糊之中,有未消化的大片大片的鱼籽似的东西,原来……

隋子云探头看了眼:“这就是……杨易说的棕包?”

那胃里的东西就是线索,杨仪在整理那孩子尸身的时候,仔细清洗过那被袒露的脏腑,包括那被剖开的胃,当时她发现,除了一些消化了的看不出什么的东西外,还有其中残存的金黄颗粒,以及一些碎碎的果子。

“我原本以为那些是粟米,但记得有些许沾在手上,触感却跟粟米大为不同,”杨仪竭力回想着:“我记得先前在羿族青日大哥家里曾见过这种东西,那叫做棕包。”

所谓棕包,就是在棕榈树上长出来的花苞,没开的花苞是一种可以吃的菜果,有的甜,有的苦,生熟皆可以食用。

“那又如何?”隋子云当时问。

杨仪道:“棕树在本地并不常见,比如蓉塘这里便是没有棕树,羿族聚居的石屏有几棵,可是石屏在清河以南。而那孩子显然是从北而来,也就是说,北边有棕树的地方,他曾停留过。”

隋子云思忖:“若棕树罕见,又去哪里找呢?”

杨仪又道:“除了棕包,还有些没来得及消化的油菜花,以及些许余甘子。他一定是饿了很久,才会匆忙吃了这些东西。”

油菜花自然人人皆知,而这余甘子,也是山中特有的果子,口味酸甜,又具有清热解毒、润肺止咳的药用功效。

杨仪曾经因为它能治病,拜托沙马青日寻了几个研究了一番,故而认得。

杨仪说罢,一个跟随隋子云而来的士兵道:“若说清河北边的棕树,我先前带人巡逻,经过鸡冠山的时候,在山脚看见过几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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