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鸢走近时，忽然愣住了。草帽下，是一张她熟悉的面庞，皱纹已经挺深了，但还不见太多白发。

“这位小姑娘想要买些什么？我们这儿有葫芦娃，有佩奇，还有各种各样漂亮的卡通人物。”他笑呵呵地道。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江鸢极轻地蹙了蹙眉，忽然俯下身子一把揽住了小江岫，把她搂在怀里，没有贸然开口。

小江岫也紧紧地抿着唇，显然也是起了疑心，只不过把脸埋在了江鸢的怀里，以免暴露更多。

江鸢换了一种偏向沙哑的声线，操着一口南方的方言腔调，不太熟练地用普通话问道：“一个多少钱？”

这位老大伯笑呵呵地道：“不贵的不贵的，五块钱一个。卖完你这个，我就要收摊儿了。”

江鸢从双肩包中取出一枚破旧的钱包，又从里面摸出一张缺了一角的五元纸钞，然后继续用那样的声线问小江岫：“想要哪个？”

她注意到这位老大伯右手虎口处有一颗红色的痣，并不大。

小江岫却摇摇头。

她还没到变声期，此时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但又带着一点个人的特色，多说多错。

江鸢摸了摸她的头：“别闹脾气了，我给你新买一个就是了，你不说那我就随便买了。”

她的口音很重，摸着小江岫头发的动作也极其自然，当真是亲昵无比。看上去就是母女吵架，小孩不想理自己的妈妈，妈妈不得不买一只气球来哄她。

这位摊主果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卖完了这只气球，一脚便登上三轮车，慢悠悠地往小巷深处踩去，还有大半的氢气球在上方飘啊飘，他的嘴里还哼着一支歌。

小江岫拿着那只气球，犹豫地望着江鸢。

她们都发现了这位老人家是他们的熟人。

——那个当初他们住在旧房子时，每天都会跟小江岫打招呼的那位老爷爷。

“我们接下来要跟上去。”江鸢当机立断，她似乎意识到了一切都好像太巧，仿佛有人在牵着她走。

“要注意安全。”小江岫喃喃道。

这个地方应该离她上一世的那个“家”不远了，只是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到底会去哪里。

氢气球被江鸢随意地绑在了一根枝桠上，打算过会儿两人回来时再取。

江鸢下意识地给俞煦打了电话，又突然想起对方也许正在忙活工作，正要挂断之时，电话倏然接通。

“我现在有点事儿，需要跟你一直保持联络。”江鸢问，“你现在在忙吗。”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不远处装着劣质音响的三轮车，在思考要如何跟上去才会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

“好，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俞煦没有问江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大概能明白对方在做一件也许有点危险的事情。

此刻他多加劝说恐怕行不通，只是迅速开始了订票。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江鸢身边。

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的路一般都不太平整，江鸢原本泛黄的白鞋被溅了不少泥点子。

她倒是不介意鞋子问题，就是每次躲躲藏藏时都觉得自己躲得不够走心。

江鸢绕了很多的路，只觉得这位老伯的家真远。

而小江岫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发现这些路基本上都是通往她养父母家的那一条路，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隐隐约约地，小江岫明白了什么。她忽然拉住了正要往前走的江鸢，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应该是发现她们了。

果然没有跟踪别人的技术，就不要随便乱来。

小江岫望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场景，猜测着这位老大伯，大概率会带着她们拐个弯儿，然后绕到另一条路上再悠然离去。

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似的，小江岫就是觉得，她的养父母跟这位老大伯，指不定有什么别样的联系。

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江鸢，摇摇头，拽着对方，闭上眼睛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还想要小小的赌一把，看看自己能不能猜对。对于这位老大伯，她对他身份的全面确认还需要更进一步。

踩着熟悉的泥泞小路，小江岫甚至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回忆着从前的感觉。

这条路是她每次放学必经之路，也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忘记的一条路。

小江岫现在还能回想起作为方耀男时，每一次走这条路的绝望与痛苦，不过已经很稀薄了，像是被时间冲淡了。

江鸢就这样被小江岫拉着，见她仿佛在回忆着自己的梦境一般，一点一点地走向了一个书中描写过的地方。

并不平坦的鹅卵石路，中规中矩的落地房，一旁是一户人家又一次传来的夫妻吵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