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霭那张总是温柔清俊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一种隐忍着情绪的表情，他想要重新拿起钢笔，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手抖得厉害。

盛熙阳其实想过盛霭不会同意，但没想到盛霭反应这么大。

“哥……”他下意识道。

“你要去参军，”盛霭强行压制着声音里也带着的颤意，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透过眼镜片望着盛熙阳，“你知道，什么是战争吗？”

盛熙阳动了动唇。

盛霭道：“你知道……一个炸弹下来，你的身体不光会面目全非，还有可能支离破碎吗？”

盛熙阳怔怔地望着盛霭。

“你知道……”盛霭扶了扶眼镜，手仍旧是轻颤的，“如果你去参军了，我可能最后连你的身体都找不到吗？”顿了顿，“就像我母亲一样。”

安静了很久，盛霭终于重新拿起了钢笔，垂下眼，“还有我弟弟，至今下落不明。”

盛熙阳再也不敢说话了。

虽然盛霭没有生气，但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有些可怕。

盛熙阳能够感觉到盛霭是真的生气了。

或许……那也不是生气。

是一种担心。

盛熙阳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抠着手，坐在对面的盛霭始终垂着眼，没有看他，钢笔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惹得盛熙阳心底也是一片混乱。

所以盛霭是真的把他当弟弟了吗？这么担心他……

那一瞬，盛熙阳的心底竟涌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感动，却又有些莫名的苦涩。

第41章 我的唯一

盛熙阳感觉盛霭生气了。

从下午到傍晚，盛霭都在忙他的工作，没有怎么跟盛熙阳说话。

盛熙阳在办公室里待着，偶尔看看盛霭，见盛霭也不看自己，没有办法，只能翻翻课本，装作有事儿干的样子。

最后盛熙阳还是待不下去了，走出了办公室。

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盛熙阳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盛霭都没有吃饭。

他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再哄哄盛霭。

虽然就像曹净说的那样，盛霭不会让盛熙阳去参军，但并不完全是因为盛霭心疼自己“弟弟”，还因为盛霭已经有阴影了。

盛霭的母亲……

盛熙阳不太了解，但是可以猜到盛霭的母亲是因为战争而过世的。

真正的盛熙阳也是因为战争而下落不明。

盛熙阳在商行周围的街上慢慢地踱步，看着街上渐次亮起的灯光，又看见橱窗里映出自己的身影。

白衬衫，黑西裤，学生模样，大好年华。

盛熙阳想，盛霭反应这么大，其实也是蛮在意他的。

没有因为他不是盛霭的亲弟弟，就把盛熙阳随便送出去了。

盛熙阳望着橱窗里的自己，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竟然觉得心底暖暖的，软软的。

盛霭在意他。

盛熙阳想到这点就觉得盛霭哪怕是生气，他也是高兴的。

他转头就走，开始在街上跑起来，想找一家没有关门的店铺，买晚餐回去。

正好迎面走来卖馄饨的爷爷。

盛熙阳连忙伸手拦住，掏出钱来，直接买了两大碗馄饨。

他端着馄饨回去商行，用脚勾开盛霭办公室的门，发现盛霭还在忙。

盛熙阳把门关上，小心翼翼地端着馄饨走到盛霭的面前，轻轻把馄饨放在盛霭的桌上。

盛霭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看着盛熙阳。

盛霭镜片的那双眼情绪不太分明。

盛熙阳小声道：“哥哥，休息会儿吧，先吃饭。”

他乖巧地站在那儿，见盛霭看他，又露出一个笑容来，略微有些扭捏扯着盛霭的袖子道：“哥哥，别生气了……”

怎么也让人发不起脾气来。

盛霭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搁下笔。

他的声音依旧柔和，但眉心微微蹙着，“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骨肉至亲都离开我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弟弟。”

停顿片刻，盛霭看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慢慢地说了一句：“所以现在，你是我的唯一，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盛熙阳一怔。

唯……唯一。

他手里的勺子险些掉进汤碗里。

盛熙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变快，抬起头来看着盛霭。

恰好这个时候，盛霭也抬起头来，对上了盛熙阳的视线。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盛熙阳的头，又温柔下来，“刚才我发脾气有些急了，对不起。”

“没事……”盛熙阳回过神来。

盛霭没生气了，两人就开始吃馄饨。

盛熙阳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想作死。他放下了勺子，撑着下巴看了盛霭一会儿，突然笑眯眯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