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抹一回泪，芙蓉就黯然离宫了。

出去以后虽然也一样是替主子效忠，可芙蓉也知道自己这就和被远远地发配了一样，也知道，自己是给主子添了麻烦的······

晚上，集云又被接到了乾清宫，便和懿轩说起了芙蓉的种种变化，感叹道：“吃这一回亏倒懂事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早这样多好呢？甭管心里头怎么样，有这表面功夫就很足够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你容我一点儿，我让你一点儿，日子不就过下去了吗。”

懿轩将她瞧了一眼，没接她的话，而是从旁边拿过一道折子递给她，示意她翻开看看。

集云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墨锭惶恐跪下道：“万岁爷，臣妾岂能······”

直接就被懿轩打断了，道：“给你的，自然就是你能看的，起来吧。”

集云这才起身，还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觑了一眼万岁的神色，没敢说，踟蹰片刻，只好毕恭毕敬接了过来。

幸好，不是什么要紧的朝政或军机——翻开一看，是寇氏族长上的折子，果然就是想要过继一个族中子弟到寇绮容父亲这一支，延续香火的事情。

集云忍不住一哂，道：“底下人揣测万岁的心思，还真是‘一叶落而知秋’，您这里稍有动作，他们就坐不住了。”

这也可以理解，做官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正是不怕冲得太猛被皇上打回来，就怕揣摩得不到位，皇上想让你做的事情你没做在头里。

这就是事君之道。

话说得很对，但懿轩不差会说话的臣属，故意打趣她道，“可是知道个典故了，快别在朕面前卖弄你那点儿学问了，一叶落而知秋是用在这里的吗？”

集云一噎，直接胆大包天地翻了个白眼，道：“万岁爷您这是偏见，臣妾的确是小门小户出身，就一定不知道诗文典故了吗？臣妾这是比兴手法，万岁甭管是不是用在这里的，您就说，用得恰当不恰当嘛？”

把懿轩逗得哈哈大笑，直说“恰当恰当，是朕教条了，云儿今日便是朕的一字之师”。

集云得意得歪了歪脑袋，把那本折子递还给了懿轩。

懿轩盯着她的神色，道：“朕已经准了”，说着，见集云露出了真心的喜悦，不由心下一柔，指点道，“这话你带回去，在寇嫔面前卖一卖好，省得她还在跟你闹别扭。”

这可真是手把手地教她了，虽说大部分还是为了寇绮容高兴，但让她高兴有很多的办法，绕这么大的弯子，何尝不是操心巴肺地吧集云也考虑了进去？

懿轩说着，又忍不住稍稍带上了责备道：“寇嫔好歹也算对你有提拔之恩，你既然这样念着她，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你都会为她高兴，又为什么三个月了都不肯服软，朕这一向都不爱往启祥宫去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

集云神色微动，难得懿轩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这上头，她飞快地组织了语言，表面上却是毫无停顿，懿轩一说完，她就自然而然地接了话，一脸认真地道：“回万岁爷，如果娘娘对臣妾是只有恩情的话，那臣妾早就服软了。”

懿轩大约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当然，回断句在这里，本来就是集云有意引导他误会的——他微妙而不可察觉地冷了音调，向后靠在迎枕上，审视着眼前容颜倾城的叶氏，道：“哦？那你与她之间，还有什么？”

是要说寇氏利用了她，还是苛待了她？是要诉苦求怜，还是干脆要上眼药离间他与寇嫔？

不管是利用还是什么，寇绮容举荐提拔了她，才有她的今天，她若是对寇绮容生了怨怼，那简直就称得上是一句狼心狗肺了。

懿轩的眼中早已酝酿起了乌云密布，集云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万岁情绪的变化，她用那双含情带露的眼睛瞧着自己，道，“还有情份。”

懿轩一愣。

“若说恩，臣妾说句托大的话，在辛者库中臣妾几番照拂回护，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算不算是恩？可臣妾当时那么做，只不过是见不得其他人合起伙来就欺负娘娘一个，打抱不平而已，并不为回报。那么娘娘提拔臣妾，算回报还是算施恩呢？若是把恩情念来念去、算来算去的，两个人反而就生分了。”

她说着说着，天真地笑起来，“不怕万岁您笑话，臣妾私心里，是将娘娘当做姐姐看待的，两姐妹之间闹了别扭，有什么服软不服软之说呢？娘娘通情达理，不会总迁怒于臣妾的，若是臣妾惺惺作态地去赔罪和做小伏低，反而坏了这情份了。”

她干脆利落地一抚自己十样锦绣青鸟的氅衣，直愣愣地跪下道：“娘娘高高在上，不是臣妾可以高攀的，臣妾知道这是痴心妄念，还请万岁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