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十日当中，京城所有埋伏中的柔然人全部落网，经过盘查，这次落网的人其中大部分人三年前都参与过那场进京的抢掠劫杀。

十日内，京城没有发生任何一起恶性暴力事件。

那些原本反对路石峋即位的大臣试图组织民间活动，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立刻会有官兵前来清场。

十日后。

路石峋才重新回了魏宫，直奔帝寝。

小勤子守在门口，一见到皇帝就慌忙下跪。

路石峋知道，是叶羁怀走了，也片刻都没耽搁，转身出宫奔向叶宅。

阿福正在门口扫地，看见一身龙袍的人忽然出现在门口，不禁抬手擦了擦眼睛。

他记得以往这种打扮的人要见他家主子，都是派太监来接的啊。

路石峋也不跟阿福废话，直接往宅子里冲。

阿福这才反应过来，忙喊：“少爷不在家！”

路石峋急忙问：“义父去哪了？”

京郊茅屋。

叶羁怀坐在于征和对面奉茶。

于征和始终闭着眼，许久后才开口道：“就是今日了？”

叶羁怀将茶汤从茶碗里倒进滤嘴，金黄亮色的茶汤进了茶壶，又被倒进了乳白色的茶杯。

叶羁怀双手递上茶杯，放到了于征和手边。

但是茶再好，于征和也无心饮。

因为今日是他与叶羁怀约定的出山之日。

于征和答应拿出遗诏的条件便是亲自出山废止那条遗诏。

反正月辛公主已经去世，月辛公主的后代也已除去，如今皇位还是要回到楚旸手里。

于征和终于可以把这个折磨了他多年的心结彻底打开。

叶羁怀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摇着扇子，慢慢啜饮了一口。

对于征和道：“于老何不先品一品这一杯正山小种？”

于征和赏了叶羁怀一个面子，端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走吧，我随你进宫。”于征和说着站了起来。

然而却见叶羁怀还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地继续泡茶。

“叶玉声，你还在拖延什么？”于征和紧紧皱起眉。

就在这时，梅无香敲了敲门。

“叶大人，都准备好了。”

叶羁怀这时端起那只倒过一杯茶的空杯，放到鼻下闻了闻茶香，才用茶壶往里注第二杯茶，自顾自道：“于大人真的不再陪叶某多饮几杯？”

于征和这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符合他的预期，指着叶羁怀道：“叶玉声！你别忘了，没我出面，你如何证明你所持遗诏是真的！”

叶羁怀将第二杯茶饮尽，舌尖品味着回甘。转着杯子缓缓抬眸望向了于征和：“于大人，您也别忘了，您已经在正泰十九年死于流放途中。”

“叶玉声你！”于征和连连后退，一口淤血顶上喉头，在撞向桌角时弯腰吐了出来。

梅无香连忙把院子里候着的简图召进来。

可是于征和打开了简图，不让任何人近身。

“叶羁怀！你……你真打算让那个野种继承皇位！？你……你是要霍乱纲纪，要挖老祖宗的坟吗？”

面对于征和的控诉，叶羁怀并不答话，只轻声道：“于老太久没回家了，落叶还需归根。于老还是回家去吧。”

叶羁怀抓起扇子，起身往外走。

他早知道有些事，他与于征和辩不出答案。

但这世上的事有时也并不复杂。

他不是说服了谁。他只是赢了。

于征和还在叶羁怀身后歇斯底里地叫骂。

叶羁怀只对梅无香轻声交代了一句：“可以送走了。”

叶羁怀走出了小院，简图给老人喂下一碗药，便与梅无香一起将人从后门放上了马车。

从今往后，那个在京郊种地，偶尔去京中捡垃圾的老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虽还没到深秋，可树林里的叶子也落了大半。

叶羁怀望着从叶片缝隙漏出来的那点滴秋光。

老师。虽然您不肯让我这样喊你。

但是老师，是您带我入的官场。也是您告诉我，选天下，就选不了自己。

所以老师，只要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魏……

叶羁怀神色忽然凝重，却转瞬低低笑出声。

他一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人，还在为了内心的安宁，找蹩脚的理由自欺欺人。

秋光将叶羁怀的眼睛刺得有些疼，叫他眼眶倏地红了一片。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少年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在叶羁怀毫无防备之时忽然抱住了他。

路石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叶羁怀搂得很紧、很紧。

就像许多年前那个坐在溪边，替叶羁怀从身后披了一件袍子的少年那般。

叶羁怀被路石峋抱得踮起了脚，狠狠仰着头，恨不能仰面去瞧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