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太子(64)
地上犹自覆盖着一层厚雪,留下深浅不一的两串脚印,长长的铁链碰撞,叮当作响,引来街上之人频频侧目。
囚犯?男宠?
李静训不敢去想,他只是像尊木偶一样被线提着,穿过小巷,走上大街,摆成别人喜欢的各种姿势。他不再抗拒风月,脸上的伤痕已经证明了反抗的结果。
“我先进去看看,你乖乖的。”
这是一家三折门的米店,围满了比刚才更多的人,阶上置有五六个半鼓的麻布袋,开口卷起,是金黄的麦子,两个男子人手一把砍刀,凶神恶煞的站在米袋前,一个老农苦苦哀求,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换得浅浅的一碗。
风月把铁链的另一头拴住,独自挤进了人群。
李静训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陈记铁匠铺,前身为兵器制造坊,私下可交易刀剑,兵戈,风月用一支纯金的仙鹤流云钗换了这副铁链,他戴着这东西两个月零二十五天了,手腕被磨破,上药,又磨破……
此刻,四衢八街往来无人烟,身后是羊肠小巷,网罗密集。
小米是用匣子里为数不多的首饰换得的,这厢铁链还拴着一头,另一头却安静的躺在地上,该在的人已不在了。
手里麦子无力的脱手,洒满一地,众人为了争抢一粒米围得水泄不通,俱都趴在地上捡,有人打破了头。
风月脸色铁青,好似站在悬崖边一样。
风,在耳畔猎猎作响,割得人脸皮生疼,李静训不知跑了多久,全无方向,只一个劲的在小巷里狂奔,身后是狂躁的嚎叫,不时伴有一两声吹哨,轻佻下流,三四个稍大一些的男子在他身后追逐,脏兮兮的,破衫烂布。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李静训被关了许久,体力不支,疯了似的逃命。朝廷混乱,京官们各自站队,更有胆小的已经弃官南渡,除了北平军辖下的城防守卫,城内治安已经成为一纸空文。
身后的人似乎并不着急追赶他,只慢慢的合围,像诱捕一只落单的小鹿。
前方的路到了尽头,赫然出现一堵高墙。
几个男子光着屁股,嘴角流涎,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
转身即被扑倒,熟悉的无力感,手脚被架起来,疯了似的在他身上胡乱拉扯。
李静训想,这就是末路吗?
下一瞬,被扑面而来一阵浓浓的血腥遮蔽了视线,还热乎着,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身上的动作停止了,才刚刚触碰到他而已。方才还鲜活的人双膝跪地,脑袋被砸个稀碎,那红的白的飞溅出来,落在晶莹的雪地上。
李静训定定的看着,仿佛是不认识了一样,风月挥动着铁锹,敲碎了三个人的头颅。
空荡荡的巷子里,一地脑浆,碎肉,三具无头尸,还有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可是,分明他还在笑。
白色狐裘上腥沾淋漓,风月站起身,乌发垂顺在耳边,手心是血,脸上也是血。他摸了摸小训的脸,温柔的爱抚他,“看你下次还敢乱跑吗?”
枝头上挤压了厚厚一层白雪,给寒风一吹,簌簌的往下落。
惊天动地的嘶吼,绝望的,钻心的,抢米的人群一下子停止了动作,循着声音的方向张望。
李静训被敲断了腿,趴在雪地里,昏死过去。
腿骨的位置碎裂了,仔细看,软软的,只剩一层皮肉相连。
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醒来时已身在温暖的小草屋里,烧的通红的火炭,软枕罗衾,没了铁链,双腿用木头夹住,缠绕一圈布条。
疼,非常疼,李静训把嘴唇咬破了来缓解疼痛。
眼前的虚影过了好久才渐渐清明,风月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喝,”被强行打开牙关灌入,李静训呛咳得厉害,弄翻了药碗,湿了一大片。
“你不如杀了我。”
泪水滑落,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是爱,是恨,是针尖对麦芒,还是难舍难分。
“要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李静训眼里不断的冒出水来。
风月捏着他的下巴,手指发白,“你是太子,以后是皇帝,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我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货,配不上你,可我就是喜欢你,想日日都和你在一起,你当我是我是疯了也好,傻了也罢,哪怕你有一天从这儿逃出去了,给我下道旨,赐死我,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赵练站在将军府的府院中,一身窄袖戎装,眉头紧蹙。眼前是十六支整齐划一的队列,月影下悄无声息。
三个月过去了,十六支死士又一次空手而归,李静训像掉进大海的一粒松针,消失不见了,他心中焦急万分,看着书房里彻夜不歇的灯火,又更担忧那个人。幸而,国姓爷平定乌蛮有功,双腿受过剑伤,自沙场搏命回来以后,朝廷多有体恤,他又表现的中立,不受任何党派的拉拢,受新皇信任,甚至镇压红巾军也不曾让他领兵离开京城,而是负责守卫皇城,专司皇室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