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番外(261)
他缓缓起身,龙袍上的绣金飞龙随着脚步微晃,似乎活了起来,凌霄而上。
“梁王此言有理。宁远侯有伤在身,还是安心休养,不必再插手皇城直卫与三大营了。至于人选...”
李临扫了一眼堂下之臣,低沉的脸忽得一晴,朝着李昀和王安和明朗一笑,笑出了两个小虎牙。
“待朕与首辅梁王共同商议后再行决定。”
李昀与李临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心意相通的眼神。
裴醉余光扫过这暗潮涌动,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沉声一笑。
扫了‘佞臣’的脸面成功立威,拿回了兵权,收拢了左右手,又引得一批直臣献计表忠心,李临第一次临朝亲政在一片‘欢声笑语’与‘皆大欢喜’中落下了帷幕。
自古君臣一场大戏,演好了,天下安晏,演砸了,战火连绵。
小皇帝骄傲地挺了挺小肚子,就在他正要喊‘退朝’时,真有不知进退的朝臣以为可以一朝将裴醉打入万劫不复,噗通跪了下来,一片忠心可鉴地高喊着:“宁远侯大逆不道,前有肆意收敛权柄不遵祖制,后有午门弑杀朝臣不守礼法,臣以为,应当削了宁远侯的侯爵,夺了裴家祖传的铁券丹书,将赤凤营虎符收于陛下之手!”
朝堂上一片安静。
那进言之人似乎没料到,他这一言竟没引起同僚们的同仇敌忾。
这寂静让他背后一阵阵地发寒,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的时候,抬眼蓦然对上了裴醉一双锐利冷漠的凤眸。
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冷汗贴在皮肤上,把中衣都浸湿了一层。
李昀与王安和对视一眼,皆皱了皱眉。
此人,并非盖崔高家明棋,莫非是暗桩?
一片寂静中,裴醉缓缓开口。
“汇同漕运粮承官,汪渠?”裴醉淡漠的话语割在汪渠的耳边,好像能削下来一块血肉一般,“削爵?丹书铁劵?虎符?”
汪渠咽了口唾沫,努力挺直了背,舌头捋不直,颤抖着说了一声是。
“我自承父侯位十二载,镇守北疆七余年,打退兰泞进犯百余次。至于我担不担得起‘宁远侯’三个字,全凭陛下和我父亲说了算。汪粮承官,要不,先下去找我父亲聊聊?”
堂前阴风一阵,刮过这落针可闻的金殿,扫过下臣的脊梁骨。
裴醉转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站在龙椅之下,挡在李临面前,淡漠的眼眸微微一眯,眉峰凛冽如剑,斜飞入云霄。
“至于丹书铁券,那是供奉在裴家祖宗堂前的东西。裴家世代忠烈,若汪粮承官想让陛下背上一个‘污蔑忠良’的污名,本侯不介意代裴家祖祖辈辈负荆请罪,御道跪行,亲手替先祖归还丹书铁券。至于虎符...”
汪渠嘴唇发抖,想骂他强词夺理,可裴醉却从怀中掏出了玄铁虎符,右手擎着,神色冷淡。
他手中握着那沁着寒气的四方暗铁,仿佛将河安的漫天黄沙、马嘶长鸣、金戈弑杀和累累白骨,一朝带到了这高墙软风的承启宫城里。
裴醉转了身,广袖随着他震袖转身而高高飞扬。
他单膝跪下,身体跪得宛若一柄淬血的钢刀,笔直而挺立。
“臣,愿意交出赤凤营虎符。”
汪渠一喜,赶紧跪了下来,朝着李临叩首,喜极而泣:“陛下,请收归虎符!”
站在一旁打呵欠的钟祭酒拢着山羊胡子,昏昏欲睡地嘟囔了一句:“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李临被这意外打得不知所措,干张了张嘴,不知该收还是不该收。
就算他收了,他又能给谁呢?
裴醉微微抬眼,见李临求救似的看着他,垂了眼帘,慢慢起身,长袖一甩,掌心摊开,对着堂下文臣淡淡一笑。
“赤凤营虎符就在此,可有人敢接?”
堂下寂静得令人心悸。
李昀站在裴醉左手边,清楚地看见了裴醉眼底的悲凉与叹息。
世人眼孔狭小,总是以己度人。
贪恋权势者,便以为人尽可以权利诱,以权恐吓,将权势当作登天阶梯,恨不得睡在官印虎符上。
可这虎符,从不是荣耀锦绣与光明坦途,而是千万百姓的期许与希望,是一去无回的荆棘血路。
李昀清隽的眼眸起了一层雾,望着裴醉削瘦的侧脸,喉间微微发酸。
恐怕大多数人皆以为他这归还虎符举动乃是惺惺作态,可又有几人知他真的想要寻一人,替他担下镇守北疆的责任。
朝还是散了。
虎符仍是安静地躺在裴醉的胸前衣襟中,宛若沉睡。
奉天殿门缓缓关了。
裴醉斜倚在白玉回廊的转角,藏在阴影里,望着这万千气象的宫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