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被捅了一刀的贺濯往前伸出手, 他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便倒了下去,彻底没有了声音。贺璞在旁边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叹息着弯下腰,帮自己侄子的眼睛合上。
“确实。”
什么确实?不,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
看贺澄这种震惊的表情,成平长公主反而笑了笑,伸手将染血的匕首重新归于刀鞘:“晚点也行, 反正我都看不到。”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件事情不需要遮掩,也不需要别人帮忙春秋, 只需要如实记载就行了。
金龙殿里已经有几位侍卫前来, 看到倒下的贺濯时也没有太多情绪。贺瑶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们离去,再度转头时想要将玉玺递过去却被陈悦澜拒绝了。
“这是你说的大礼?”
“不算, 但也确实是。”
贺瑶笑得开心, 甚至于还伸手接过她给自己递来的手帕, 满不在乎地将手擦了个干净:“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说三道四了。”
“他毕竟是——”
“他不重要。”
贺瑶最后强行将玉玺塞给了贺澄,眉眼间总算是流露出几分疲惫:“重要的是, 这份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贺濯绝对,绝对不能当皇帝。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有这个继承权, 哪怕她这个母亲再怎么荒诞不羁, 他也依旧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撺掇着选择他不能选择的那条路。
所以死在自己手上, 最好不过。
“阿姐。”
听到贺璞声音的时候贺瑶下意识抬起头, 看到他突然伸出手, 将只有半枚的虎符放去了那双还残存着血迹的手中。
贺璞手里当初一共只有一枚铁羽军虎符,飞翼珠在成平长公主手里,陈悦澜负责掌管天照卫。而后来贺澄去了度平,贺璞将一半的虎符给了她,这是他剩下的最后一半。
“成平长公主贺瑶,听旨。”
她不需要跪皇帝,因此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贺璞仿佛是早就准备好一样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平长公主为朕亲姊,自幼聪慧异常。任鸿胪寺寺常,又出使西域各国,无一不妥帖。今宝船将成,还请执掌舰队,扬我大庆天威。另特附虎符半枚,可调动铁羽军,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去。
贺璞想,他果然还是学不会很多自己姑姑教他的东西。他并不喜欢权利,也胆怯于要承担起肩负天下的责任。之前有陈悦澜帮他,他没事还能做梦梦到成平长公主重新坐上皇位,现在梦醒了。
扔给贺澄是必然的,但不能是现在。他从小喊到大、护着他又总是欺负他的姐姐要走了,作为弟弟的他首先担忧的是贺瑶会不会被天下人指责,会不会出个海还被人欺负。
他是皇帝,天生能够让铁羽军听话,虎符对他来说是装饰品,对贺瑶来说却是最好的护卫。
“谢皇上。”
贺瑶愣了愣,她也不推脱,很是利落地抱拳接过了那枚虎符:“我接下来还得去练练水性,澜澜有推荐么?”
“没有,快滚。”
“噗。”
听到陈悦澜这么不客气,贺瑶反而笑出了声,步伐也加快了许多。是的,她得快点走——
再晚,她就走不了了。
贺澄在金龙殿里看着贺瑶离开,看她大步流星衣裙纷飞,仿佛一支振翅融入夜色,再也不被人找到的鸟一样自由,不由得出了神。
她在杀了贺濯的时候,真的不会觉得痛心么?
这方面贺澄不太理解,也不敢去想到底是为什么。等到真的看不见贺瑶时她缓缓转过头,对着自己的皇帝亲爹刚想开口,就发现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别听阿姐的,继位的事情得等等,宝船还没有造好,你也没有准备好。”
“我知道。”
“不会觉得是朕说话不算话,该给你的东西不给你?”
贺璞是在玩笑,还是在正经和自己说事,贺澄都听得出来。这句话半真半假,她倒是并不会有种什么“父亲终究还是帝王,开始试探自己”的痛苦,反而有种“我亲爹终于有当皇帝的自觉了”的欣慰。
不对,她在欣慰什么?
“不会。”
贺澄斩钉截铁地开口,顺带着遮掩了下自己的表情。不过她看自家亲娘更过分,陈悦澜才不是什么欣慰,而是“我的傻大儿有朝一日居然聪明了”的惊愕。
“你们别演了,我看得出来!”
“哦。”
贺澄乖乖低头,看贺璞跳脚的样子也冲散了大半刚才亲眼目睹凶案的刺激感,涌上来的反而是一阵阵的疲惫。
这一夜虽说她是没干什么,但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太多,不说贺澄,早就安排好了的陈悦澜也难免疲惫:“行了,明日大朝会肯定得说这事儿,汝玉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