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226)
正当众人以为就此结束,打算回去喝酒,便听城头上那青衫女子朗声道:“既然无人出手,那便容李长安说几句心里话,诸位不畏千里而来,侠肝义胆,皆是我辈江湖好汉,这份好意李长安替北雍千万百姓心领了!明日北契四十五万大军压境古阳关,大战在即,恕李长安招待不周,不过今日所有酒水开销本王都包了,诸位且尽兴!”
言罢,青衫飘然下城头,躬身一揖,而后又飘然而去。
与老道士擦肩而过的落魄剑客停下脚步,忽然转头朝街边一家客栈内喊道:“掌柜的,拿酒来!”
众人立即跟着起哄,一时间闹哄哄一片,满街都充斥着“小二上酒”“大爷今日定要喝够本”的囔囔声。
一家酒楼门外,蹲着一个端着酒碗的邋遢老头儿,他朝身边一名身着青衣头戴帽帷的女子递了过去,女子不接,身形一闪而逝不知去了哪里,老头儿低头嗅了嗅,兀自笑道:“分明是好酒啊!”
李长安踏着夜色回到那座湖畔小院,桌边坐着白衣女子与师姐妹二人,桌上菜肴一如平常,只是多了一坛寻常难见的打叶竹。
李得苦记得,那夜师娘破天荒给师父斟了一碗酒,原本酒量深不见底的师父不知为何没几碗下肚便有了醉意,还给她和小师妹不停地夹菜,但从始至终言语都不多。
吃罢饭,师娘便催着她带上小师妹早些出城,临走时小师妹抿着嘴没吭声,因为打从师父回府便再没看过小师妹一眼,最后也是师娘将她二人送出的府门。
洛阳折回湖畔,便见李长安独坐湖心亭。
她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
二人肩靠肩,一夜无言,只等天明。
第536章
天玺二年,夏深。
北风灼热,黄沙漫天,不闻蝉鸣。
北固山由东南往西南的一带平原,血腥未散,整日可见大批秃鹫盘旋于高空,抬头望去黑压压一片,足以遮蔽天日。
一辆马车打西域出境,缓缓穿过这片战场,马车后头紧紧跟随的十几名红衣僧人见此景象,无一不是双手合十低头默诵佛经,车厢内亦有低声诵吟传出,这一行人走的极慢,似是边走边为这些战场亡魂超度。
不论是北雍将士,还是北契士卒,佛门面前,众生平等。
最终马车入了困龙关,来到关内那座临时充当将军府的府邸,关青山领着人马闻讯赶来,正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位琉璃上师,女菩萨依旧一袭雪白袈裟,肃穆庄严,只是那头及腰白发尤为刺眼。
随后亲自出来相迎的李相宜便领着那位菩萨进了府门,留下一群披甲佩刀的骑卒与那伙西域和尚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当然,气势汹汹的是那些骑卒,和尚们则视若无睹,有的干脆闭目养神。
尚未踏入后院,一股浓郁草药味扑面而来,见女菩萨面不改色,李相宜便也懒得多嘴解释。院内十几间厢房,眼下住满了白袍营的女子,皆是危及性命的重伤者,因封不悔在此给燕白鹿疗伤,故而所幸一起搬了进来,便于及时救治。轻伤者则大都在府外修养。
二人来到一间厢房门前,正遇上从屋内出来的封不悔,手里还端着一盆污浊血水,显是刚换完药。
李相宜上前轻声问道:“鹿儿可醒着?”
封不悔打量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只嘱咐了一句“不易多言”,便径直离去。
李相宜担忧燕白鹿伤势,并未立即请人入内,而是道:“上师有何话,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琉璃菩萨抬眸轻瞥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姑娘身份再如何特殊,终归比不得一军之帅。”
李相宜忽然冷笑一声:“怕不是要亲眼见着人还活着,上师才安心吧?”
琉璃菩萨微垂眼眸,并不应答。
见状,李相宜不再多费口舌,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琉璃菩萨当真不客套率先进了屋内。
正当酷热之季,床榻上覆着一层薄被,遮盖不住那股夹着药味的血腥气,隐约可见躺着的人胸口轻缓起伏,二人行至窗床前,琉璃菩萨单手执礼,“见过大将军。”
燕白鹿缓缓睁眼,面色不尽人意,但生气犹在。
李相宜端来一杯温水,小心扶起燕白鹿,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喂她喝下,动作间极尽温柔,似是生怕再伤着怀里的人一丝一毫。
被晾在一旁的女子菩萨眼神复杂,仿佛眼前不是什么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将,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谍子死士,只是两个不理世俗相依相伴的寻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