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743)
来虎狎关好几年,年轻燧卒也没听闻过老燧长家中还有何亲眷,袍泽私下里都猜测这老头儿估摸参军前没娶妻,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耽搁了也就不再奢望。
老燧长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问道:“那姓马的小子出去巡视多久了?”
年轻燧卒也跟着抬头望,回道:“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
老燧长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就是不牢靠,一会儿他若回来,别让他上来,直接赶去买酒,银子让他自个儿掏。”
年轻燧卒嘿嘿一笑:“好嘞,让他买坛好酒专门孝敬您老。”
这马屁虽然没拍在屁股上,但也没拍在马腿上,老燧长斜了他一眼,没吱声。
前线两座军镇战事紧张,周边烽燧里经验老道的斥候都临时抽调走了,新来的斥候又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后生,老燧长自然没给好脸色。但每回巡视回来,老燧长都要亲自上高台等候,看着那一人一马平安归来,才回去歇息。
年轻燧卒心里其实挺暖和,虽然碰上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燧长,但他把他们的命当命,这就比什么都来的安心。
烽燧里走出个人,打着哈欠便朝高台走来,看样子是来与年轻燧卒换岗的。那卒子朝外望了一眼,揉着眼睛道:“马老幺还没回来呢?”
年轻燧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风沙,笑道:“可不是……”
话音未落,年轻燧卒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随即变为惊恐。他眼睁睁看着一枚漆黑箭羽不知从何射来,一下就透穿了卒子的另一只眼睛,箭头透过头颅,清晰可见上头挂着的红白之物。
尚来不及喊叫出声,年轻燧卒便被一把推了个跟头,几道利箭擦着他的耳畔破空而过。
年轻燧卒摔蒙了头,趴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刚抬头就见几个身形矫健的人影翻墙而入。随着一声刀出鞘,老燧长拔刀就与两个身披皮甲的人厮杀在了一处。从甲胄样式与佩刀看,这些人不是雁岭关的王朝军,更不是马匪。就在他愣神之际,老燧长已捅穿了一人肚肠,但阔背马刀好似掐在了骨头里,老燧长见势不妙,及时松手,但手臂仍是被另一侧砍来的刀锋拉出一条血长口子。
剩余闻声赶来的两名燧卒利索拔刀,刚要加入混战,两颗头颅就一同飞上了天,尸身直挺挺向前扑到。
年轻燧卒心头一震,他没有眼花,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两名袍泽身后,未披甲,出刀迅猛无比的人是个年轻女子。
那柄不同于战刀的雪亮刀身上未染血迹,锋刃寒光凛冽。
姜到底是老的辣,眨眼间老燧长手下已斩杀两人,其余人见着女子都不约而同停下手,让开一条道路。
就在那提刀女子踏出一步时,老燧长一个后滚,拾起袍泽手中刀,顺势将年轻燧卒一脚又踹出几个跟头,口中大喊:“点火!”
年轻燧卒边滚边手脚并用的爬起身,却不是往烽火台去,而是朝着老燧长不要命的跑来,他伸手一把揽住老燧长的腰,奋力往回一扯,再一把将其往后一推,额头青筋暴突,显然是使出了吃奶的气力。
白鹿刀由上而下,划出一道漂亮弧线。
女子只踏出了一步,站在原地,将刀归鞘。
年轻燧卒一只脚刚落地,却见自己的另一半身子血淋淋的朝一旁栽倒,脚下一道一指宽的裂缝一直朝前延伸,将还在后退的老燧长一分为二。
视野模糊前,年轻燧卒只听闻轰隆一声巨响,好似烽火台也与他们的下场一般无二。
老燧长死前手中还紧紧握着刀,听得马刀落地声,年轻燧卒心想,还好,不疼。
一名佩刀甲士从烽燧里快步跑来,停在女子身后抱拳道:“将军,另一座烽燧也得手了。”
女子走到边上,低头往下望去,就见几名身着与北契燧卒同样甲胄的骑卒候在底下,为首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显然衣物有些不合身。
二人眼神交错,女子转回身,吩咐道:“卸甲。”
在场几人迅速动手,将死尸身上衣物剥下,赵龙虎挑了一身还算干净的递给女子,笑嘻嘻道:“将军,卑职闻过了,除了有点汗臭,没别的味道。”
一路与所有将士同样风餐露宿,几天都没洗澡的燕白鹿板着脸接过衣物,一言不发的走向烽燧内。
一旁正卸甲换衣物的吕劲州腾出一只手给了赵龙虎一巴掌,低声骂道:“难怪你小子娶不上媳妇儿,咱们将军好歹是个女儿家,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