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18)
楚寒山终于抬头,凝望着那张与记忆中极其相似的脸庞。
她最后轻轻道:“先生,人生没有只若初见。”
她施了个万福,走出天阙楼,一袭明黄凤衣迎风而立。
她缓缓闭上眼睛,好似看见那年街头,那个女子笑的像个孩子,手中紧握着一枚玉戒指朝她跑来。
凤衣一跃而下。
宛如一只火凤飞入九天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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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城外十里的官道上,姜凤吟忽然从疾驰的马匹上栽落身形,翻滚出一丈远的尘土。
冲出去的白灵官立即调转马头,不等停稳便一跃下马,却见姜凤吟跪坐在地,神情呆滞的望着皇宫的方向,一手握成拳,死死抵在胸口。
白灵官脚下一顿,好似明白了什么,她伫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可仍是止不住泪水。
长孙黍离,你怎这般狠心?
姜凤吟仰天倒下,泪水跌落尘土间,哭着哭着她忽然就笑了。
“她又弃我而去了啊。”
她缓缓闭上眼,耳边似有女子低声轻吟。
乐未央,乐未央,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第351章
商歌大军压境沸水城的那一夜,不仅是东越心惊胆战的一夜,也是长安城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翌日朝会前夕,长安城的文武百官候在宣仪门,等待上朝的时辰。可日上三竿时,只见少年储君身边的年轻宦官匆匆而来,告知百官今日休朝,随后一个骇人听闻的噩耗不胫而走。
昨夜,太医署所有医官集体入宫,直到天亮也未从养神殿出来。
百官中,那些离龙椅最近的一小撮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如释重负,该来的总归要来。
姜岁寒坐在书案前,捧着奏折愣愣出神,左右两旁几名辅佐批朱的儒林郎几番眼神交错,皆瞧了一眼那个单独坐在储君手边的青衣女子,在那女子察觉到目光抬头望来时,又赶忙低下头各司其职。
女子入朝为仕本是天方夜谭,可在当今女子称帝的前提下,便又显得顺其自然。更何况,这个名叫程青衣的女子真才实学,背后又有卢家斗酒以及六部尚书竭力举荐,即便是走了门路的“关系户”,朝中也无人敢出声质疑。无论是女帝陛下,还是未来新君,明面上都对此女青睐有加,内舍人这个与儒林郎实质相同的特例官职便是最好的证明。
程青衣顺势望了一眼,几乎一夜未眠的姜岁寒脸色苍白的吓人,先前御膳房送来的粥食也没吃两口就放到了一边。
如此下去,可不行。
从案头拣选出两份奏表,程青衣起身走到姜岁寒跟前,呈上道:“殿下,关于科举革新一事,国子监与太学宫的两位大祭酒已有了回应,请殿下过目。”
过了半晌,姜岁寒好似才从梦中回神,愣愣道:“什么?”
程青衣几乎没有犹豫,以略有训斥的口吻道:“殿下若无心理政,不如早些回寝宫歇息。”
在场几名儒林郎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咱们这位年轻主子私下里就算再好说话,那也是未来新君啊,甭管男子女子,只要坐在那把龙椅上,那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怎可以下犯上?
姜岁寒似是毫不在意,苦笑道:“本宫睡不着。”
当值时的程舍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只尊礼法不近人情,与那位作风清廉的首辅大人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回程青衣犹豫了一下,嗓音也柔和了些许,道:“殿下若是担心,不如去养神殿看看。”
姜岁寒想了想,而后放下手中奏折,起身道:“不去了,程舍人,你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程青衣微微躬身,不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空座,随姜岁寒一前一后出了门去。
今日那个比她入仕还早的三甲进士,偏偏在这个时候告假。
二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宫道上,禄堂生领着几个内侍跟在十步开外。
走到御花园时,姜岁寒停下脚步怔了片刻,转而折去了另一条宫道。陛下病危,身为未来新帝的储君竟有闲情雅致赏花,成何体统?这个时候若叫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瞧见,传出去难免落人口实。
姜岁寒瞧了一眼身侧神情淡然的程青衣,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无奈。这个江湖出身却在文坛上一鸣惊人的年轻女子淡泊名利的有些过分,从不阿谀奉承,也从不攀权附会,甚至不在意人心叵测,好似她的心中只有满腔抱负。可这样的人在乱世中往往活不久,只适合做远离朝堂的清流大家。
太干净了,不是与污泥同流合污,就是葬身于泥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