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871)
说到此处,老先生捋了捋长须,笑着感慨:“金戈铁马,仗剑江湖,哪个男儿不曾憧憬,却偏偏都叫那一人独占,要老夫说啊,若当真不服气,便做出点模样来,叫那人也睁大眼好好瞧瞧,如今的江湖是何等凌云意气。”
孔立书满脸赧颜,说不出话来。
肖昂也不知听明白了几分,没好意思抬头。
听旁人点评自己,李长安正酝酿着措辞,就听江秋却幽幽道了一句:“老先生所言不失偏颇,却忘了一点,天下人都说她是个疯子,是个傻子,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一个背负骂名,却替天下人镇守国门的女子。”
李长安愣了,不自觉看向那一语惊人的年轻女子。
一直讳莫如深的老先生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那人的名字,“如今老夫也只能说说罢了,谁人不曾少年,都想去做那公卿名臣,去做那江湖豪侠,可你们记住,哪怕一生平凡,也莫做那李长安啊。”
老先生这话好似说给所有人听,眼睛却是看着江秋却。
女子别过头,眼眸微颤,耳边听见那年轻公子嗓音透着一丝悲凉道:“老先生所言极是,做谁都好,就是莫做那李长安。”
后来,北契大军叩关南下时,有一句话悄然流传开来,人人尽知。
庙堂莫做闻溪道,江湖不慕李长安。
第375章
那葫芦酒李长安没喝上两口就觉着腹中又一阵翻江倒海,于是借故回了客房。临走前,江秋却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李长安难受的天旋地转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躺在床榻上随着波涛轻微摇晃,要死不活了半宿,李长安才算勉强迷糊了一会儿。
小窗外天色刚灰蒙,李长安睁开眼坐起身盘膝调息,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除却轻微的不适已没有刚上船时的剧烈反应。
晌午时分,渡子又来送饭菜,别看人长的粗糙,心思堪比女子般细腻。先前李长安要了粗盐姜片,渡子就记在了心上,知道准是晕船,所以这回送来的饭菜格外清淡。渡子这番苦心总算没白费,又碰上李长安“大病初愈”,心情一好就赏了一块碎银子。
填饱肚子,李长安倚在窗边看江水,今日依旧艳阳高照,耳畔浪涛声伴着徐徐江风难得惬意。甲板是不愿去了,当初借刀不过一时兴起,只为掩人耳目,也没多想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回想起昨夜那一幕,李长安不觉失笑,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好似心肠软了许多,若放在以前如孔立书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早扔进江里喂鱼去了,哪还有耐性多半句废话。还有那个姓江的年轻女子,若遇见的是以前的她,估摸也就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背负骂名,也要替天下人镇守国门?
她李长安又不是圣人,没那么高尚,只是北雍有燕家,有李相宜,有玉龙瑶,还有那些曾跪在李宅门前的老卒。她守的不是国门,是家门。至于天下人乃至后世如何评说,她都不在乎,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但有一点她要让世人都知晓,北府军五万英魂,不曾愧对这座锦绣江山。
收回思绪,李长安坐回床沿边,看着横在双膝上的凤霞刀,琢磨着怎么伪装一下,至少莫让人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否则到时候去了龙泉山庄,其他麻烦事小,那位南女侠找上门来算账就麻烦了。
李长安正盘算着,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接着便响起一个女子的嗓音:“常公子,可在房中?”
李长安起身开门,外头站着眉眼如画的江秋却。
女子是典型的江南闺秀,样貌气韵都有小家碧玉的婉约,穿衣打扮却干净利落,手执三尺青峰平添了几分江湖女子独有的英气。这样的女子,只要肯用些手段,身后就不缺死心塌地的狂蜂浪蝶。
李长安左右张望了一眼,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她让进了门。江湖女子不似闺秀小姐那般在乎名节,倒不是不讲究,毕竟是出门在外,若被人瞧几眼说几句难听的话就寻死腻活,长相普通的还好说,那些姿容不俗的岂不是刚出门就得吊死在门梁上以证清白?
房内狭小,没有多余的地方摆放桌椅,江秋却站在门边没再往里多走一步,李长安退至床榻边,想了想没好意思坐下。
在自己房中李长安就摘了斗笠,此时天光明亮,昨夜只借着月色许是没瞧真切,江秋却在看见那张脸上的骇人刀疤时明显怔了一下,但没有流露出半分厌恶之色。这倒让李长安小小诧异了一下,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女子其实比男子更在意外貌,尤其是第一眼,如江秋却这般波澜不惊的着实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