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915)
为了掣肘太白剑录堂或是武陵王府,朝廷私下里对同为扬州境内大宗门的晴雪阁格外另眼相待,杨举林一开始便知晓行刺名单上五人的身份,除却那个蠢到早早去送死的周云威,以及不知为抱着何种目的参与进来的萧家长子,杨举林暗自合计过,前些年跻身万象归真的自己加上璇玑楼的二把手长生境的夫人,和眼前佛陀金身的灰衣老僧,就算没有这百里剑,他们三人联手要杀一个刚迈入剑仙门槛且心境不稳的李长安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更何况还有个没露脸的第六人,直觉告诉他最后这个人才是关键所在,而他们前头五人不过是朝廷附送的开胃菜,因为这些人当中或多或少都有不安定的心思,果不其然,萧澈与灰衣老僧就没让人失望,光明正大的反叛了。
但一直不肯现身的第六人,才是眼下杨举林担忧所在,因为此人极有可能是朝廷用作清理善后的死士。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句话放在朝廷可讲不通。
念及此,杨举林再没多的心思去想之后的事态会如何,又朝灰衣老僧一抱拳,飞身赶往庄内所下榻的别院。杨继林还半死不活的躺在书房,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偷偷补上一刀,那晴雪阁将来可就真是后继无人了。
灰衣老僧坐如老松,抬头朝瀑布顶上望了一眼,而后缓缓落下眼帘,就坐在盘龙擂台上入了定。
瀑布源头的岸边,从庄内飞奔赶至的一对年轻男女在半空接住急速下坠的白衣老者,二人将老者平放在一块大石上,老者嘴唇蠕动似是要说什么,女子赶忙俯身低头侧耳聆听。
身形落在岸对面的李长安面色略显苍白,她朝三人望了一眼,便拣了个稍远的地方面朝另一个方向,盘膝坐下。白衣老者是太白剑录堂多年不曾出世的百里剑,那这对年轻男女的身份便昭然若揭,定是老者的两个弟子,刘太贞与左公明。
马踏江湖时,因蒙武陵王府的庇护,扬州境内半数宗门皆有幸逃过此劫,李长安也就没法堂而皇之的“打家劫舍”。但她曾听闻过,太白剑录堂这一脉有些特殊,剑术剑道乃子承师命,唯有师父死后弟子才能传得真正精髓,故而从不外传,除非不得已而为之,碰上了两代人青黄不接又恰好有个天资卓绝极为适合此剑道的人出现,就比如左公明这样的外姓子弟。或许白衣老者也料不到,几年之后,宗门内会有一个刘太贞横空现世。
李长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一直在关注对岸的情形,许是交代完了后事,白衣老者吃力的抬起手臂,干枯如老树的手指颤颤巍巍点在女子眉心,只轻轻一下便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颓然垂落。
七尺男儿的左公明噗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反倒是身为女子的刘太贞,只是别过脸抹了一把眼泪,便抽出佩剑,一咬牙将剑尖扎进了老者胸口。
李长安有些诧异,所谓“以命授业”的说法,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倘若弟子有半点不轨之心,岂不是得亲手弑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真正做到世代薪火相传的剑法,必然有其不可逾越的规矩束缚,否则宰了师父便能得其修为,天下都得乱套了。
左公明抬袖抹了把脸,扭头朝对岸望了一眼,而后与师妹小声交谈了几句,刚站起身便停住了身形。
李长安身边一前一后飘然落下两个身影,其中女子腰间悬挂的雌雄双刀极为熟悉,看着伤势有些凄惨却只是皮外伤的某人,南泉柳面无表情道:“我还以为是谁人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果然是你,偷刀贼。”
李长安扯了扯嘴角,心想着又不是我乐意的,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刀法大宗师就可以蛮不讲理?
南泉柳见她不作声,也没继续从嘴上讨便宜,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丢了过去,淡然道:“我授萧庄主所托,过来看看情况,此间若是事了,我便告辞了。”
满脑子杂念的李长安干脆放弃了打坐调息,一面不客气的拿绢帕包扎自己的手腕子,一面拿眼睛瞟了瞟对岸,无奈道:“反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有劳女侠替我转告一声,就说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不劳萧庄主费心。”
南泉柳微微点头,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出两步,她转头瞥了一眼李长安的右手,问道:“明日打擂,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