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965)
这厢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那厢李长安就把小丫头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许是狐裘过于宽大,又怕小丫头冻着,干脆就没让她下地。
李长安对苏秦篆的好奇打量视而不见,拿下巴朝屋内指了指,问道:“里头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初见时苏秦篆便对这个人人都畏惧,连当今天子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青衫女子毫无惧意,许是那日在茶楼帮她挡了一回烂桃花的缘故,甚至有几分莫名的亲近之心。于是她凑过脑袋,带着一抹小女儿家的俏皮笑意道:“都在学您的字呢,您要不要亲自去指点一二?”
“学我的字?”
李长安皱眉半晌,才恍然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
正堂内,没抢着好位置,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年轻女子咬着笔头,看着那幅字,正绞尽脑汁的揣摩其中笔韵。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得提笔蘸墨,但抬手悬在纸面上,却又犹豫不决,正想抬头再看一眼,忽觉手背上一暖,没等她看清那只手指修长的手,便被带着落笔挥毫,女子的心思一下就定在了纸面上。
那只手没有丝毫的停顿,八个字一气呵成,笔下如剑走龙蛇,隐约透着一股萧杀之气。女子看的目不转睛,险些忘了呼吸,直至最后一笔落下,她才轻轻喘出口气,似是怕惊扰了纸上的字一般。
女子怔了片刻,这字不能说有几分相似,就算说是北雍王本人写的她都信!女子猛然回神,转头望去,就见一个笑脸和煦的青衫女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宛如谪仙下凡。
那青衫女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就说是你写的。”
出身书法大家后人的年轻女子瞠目结舌,正欲开口,那人便放下小女娃,指着她道:“跟这位姐姐练练字,我一会儿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小女娃乖巧点头,挥了挥小手,待那人走后,她坐到女子身边,凑过脑袋来极为神秘的小声道:“姐姐,我家小长安是个王爷,一般人我不告诉她,但姐姐你长的很漂亮,所以我悄悄告诉你,你可莫要说给别人听。”
女子顿时震惊不已,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递过笔去,轻声问道:“会写字吗?”
小女娃接过笔,点点头,“但我会的不多,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写三个字。”
女子拿起另一杆笔,“好啊,哪三个字。”
小女娃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李薄缘。”
女子显是愣了一瞬,却并未多言,而后便开始一笔一划的教。
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更认真,堂内偶有喧闹声,但好似都与两人无关。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如柳絮的小雪。
第418章
料峭春寒最冻骨,在北地尤为明显。
从舍房放下书本回到正堂的苏秦篆,在门前台阶上跺了跺脚,抬眼望去,便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书案前写字,一笔一划极为认真,于是她下意识放柔了动作。
李薄缘身边的女子听闻动静,转头朝她笑着招了招手,苏秦篆没有拒绝,轻手轻脚走到二人身后,拿了张蒲团坐下,探头去看。
半张纸上已写满了字,但来来回回就三个相同的字,无需多言苏秦篆也猜的出,想来定是这孩子的名字无疑。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觉着有些古怪的同时也很是好听上口。头几个字有些孩童初学字时独有的稚嫩,之后便渐入佳境,甚至隐约有了几分属于自己的独到笔韵。
那位同窗女子显然对这个在书法上颇有慧根的“学生”很是用心,李薄缘每写完一个字都要耐心讲解一番,夸赞之词更是毫不吝啬。而李薄缘也很是争气,下一个字一定会比先前写的更好一些。
这大抵就是良师遇高徒,可遇不可求。
安静在旁看着的苏秦篆缓缓将目光落在同窗女子身上,后者脸上的笑容许久不曾这般开怀,在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中,她也深受其害,家中长辈甚至亲自赶来要领她回去,并扬言若不从便不认她这个女儿。这位出身旧西蜀书法世家的千金之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但未曾就此屈服,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家长辈臭骂了一顿,赶出了书院大门。兴许是有些同病相怜,事后苏秦篆与她来往颇深,二人亦有几分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也正是此时苏秦篆才知晓女子姓李,与那个亡国后便扎根在长安城的西蜀李家还沾点亲戚。姓李的女子倒也大方承认,当初就是冲着李长安来的,只因她看不惯长辈们的做派,李长安刚封王时各个舔着脸去送礼走动,攀着那点上不得台面的远房关系混个脸熟,如今见势头不对,就恨不得把八辈祖宗的关系都撇干净。虽说此乃人之常情,但这般见风使舵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就有些过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