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坏的春天+番外(11)
辛乔莫名的想:周琨钰有双鸽子般的眼睛。
******
周琨钰引着辛乔进了客厅。
官帽椅上端坐的老人,正与身旁的生活秘书说话:“既然不听话,剪了尾羽驯养段时间……”
说的就是方才的某只鸽子。
“爷爷,辛小姐到了。”
周承轩扬扬手,身旁的秘书浅浅鞠了一躬便先退下了。周承轩笑着向辛乔迎过来,同她握手:“辛小姐,感谢你拨冗。”
他年岁大了,鹤发而面色红润,仍有股从容的医者气度。
而其实最容易暴露人年纪的,不是脸,是手。
老人的手握在掌心,像一张被时光抽干了水分的纸,甚至有种薄而脆的触感。
而上次辛乔握到这样一双手的时候……
周承轩的寒暄暂且把她从往事里拉出来,听着周承轩对上次会所事件的致谢,她应道:“没什么,那是我的工作。”
“像辛小姐这么沉稳的年轻人不多了。”周承轩言谈间对她很客气。
辛乔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涩。
如果可以,谁不想永远天真明亮。坚强沉稳大概是最不讨人喜欢的褒义词,你想获得它,总得接住背后沉甸甸的故事。
饭菜备好,很快开席。
今天难得聚得很齐,周琨钰的父母周晋鹏、沈韵芝,二哥周济尧,另有会所出事那晚辛乔见过的代珉萱,一同围在黄花梨木的餐桌边。
周琨钰一一介绍了,辛乔多看一眼代珉萱。
那晚听周琨钰唤她“阿姐”,原来不是亲姐妹,是世交家的女儿。
“阿姐”想来是南方对长姐的称呼,周家移居北方已久,但一些生活习性还保留着南方传统,比如称谓、比如说话间的一些用词。
周琨钰那把柔润的嗓音唤起“阿姐”来,好听得过分,像要绑架人的耳朵。
桌上大部分菜式也都保留南方口味,醋鱼,龙井虾仁。周承轩招呼辛乔:“最该尝尝的是这道开水白菜,还算是鲜。”
周济尧笑言一句:“拿老母鸡老母鸭干贝熬了整天的高汤,能不鲜么?”
其实辛乔很想问一句,那熬高汤的老母鸡老母鸭干贝,熬完以后呢?
直接扔了是么?
席间的周琨钰端庄温雅,挑不出一丝错处,端起小盏来,连瓷勺都不会在盏沿磕碰出声响。
事实上不止周琨钰,辛乔发现所有这些人,全是。
饭后,周承轩请辛乔到客厅稍坐。
既然已经来了,辛乔不能拂逆起码的礼貌。呈上来的果盘又只取蜜瓜最中心的那一部分。周承轩的生活秘书再次过来,垂手立在一旁。
周承轩先是跟辛乔打了个招呼:“我的一只鸽子出了点状况,辛小姐,抱歉,我现在必须要听听它的情况,拿个主意。”
辛乔表示自己不介意。
秘书这才上前:“方医生看过鸽子情况了,说要想重新让它飞,治疗方案得冒点险,如果伤了器脏,恐怕活不成。”
周承轩端着只白地青花茶盏,轻悠悠的吹一口,让茶沫荡开些:“鸽子不会飞的话,还能叫鸽子么?”
秘书微微一欠身:“明白了。”匆匆离去。
辛乔的目光无处落,越过紫檀木几一直落在周琨钰的膝头,这时周琨钰很轻的转了转腿,辛乔视线往上移,发现她看了代珉萱一眼。
代珉萱在饮茶,表情平静。
但周琨钰是个相当敏感的人,辛乔视线一过去,她立刻就发现了。眼神朝辛乔望过来,噙着浅浅笑意,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周琨钰轻轻冲她眨了下眼:“辛小姐。”
“跟这么多长辈坐一起,有点不自在吧?你也别拘着了,我带你随便走走参观一下,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的语调,又柔化了一汪水聚在人的心尖上。
辛乔的确不愿坐在这里,一来太过“完美无瑕”的氛围让人莫名有些压抑,二来周承轩方才关于鸽子的那番话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跟着周琨钰出了客厅,周琨钰引她往院落深处走。
廊腰缦回,翠竹凝碧,这样的静穆雅致,竟不过是有钱人的私宅。
周琨钰说是带她参观,好像也没什么给她介绍的意思,在她身前走得很安静。只是一阵晚风,拂过刚悬于天边的下弦月,周琨钰用那又清泠了几分的嗓音说:“我救你出来,你谢不谢我?”
她回眸含笑,院落里尚未点灯,一片淡灰暮色间,她眉眼间罩一层淡淡的雾。
“上次吃面,是我陪辛小姐。这一次,辛小姐陪我好不好?”
她侧手一推,一扇暗朱漆的木扉就吱悠悠的开了,洞开的房间像她信手变出来的。
“我的卧室。”她终于这样介绍了一句:“辛小姐,请吧。”
卧、卧室啊。
院落里没灯,也许引着人飞蛾扑火的,是周琨钰身上那阵淡香,袅袅嬛嬛的裹住人,逃不掉。
第9章
大概那把柔雅的嗓音,总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周琨钰的要求,好似总让人很难拒绝。
要到卧室那扇门在身后缓缓闭阖,辛乔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怎么就进了周琨钰的卧室呢?
一秒的黑暗。
黑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时空在这里无序的更迭,意味着宇宙大爆炸以前那片亘古不变的凝固,意味着理智比感觉总慢了那么一步,跌跌撞撞追在它身后。
意味着辛乔站在这里,视觉失效,能感到周琨钰在她身边站得很近,身上那种草木的香味很淡,可是很清晰,像刚刚下过一场雨,走在无人踏足的青草地。
还有周琨钰的呼吸,平和着,一个短暂停顿,却让人心莫名跟着一滞。
然后“啪”的一声。
灯亮了。
周琨钰方才提了提呼吸,是揿开了墙上的灯。
室内通明的灯火改写了人对距离的感知,辛乔发现,周琨钰站得离她也没有那么近。
“怎么弄的?”周琨钰问。
“什么?”
周琨钰扬唇,抬起纤细的手指,虚虚往自己眉间一点:“以为我没看见?”
她看见辛乔眉骨的伤了。
而柔柔说出的那句话让人觉得,她藏在背后的意思是——我的视线,比你想象得更多的,落在你身上。
******
两个多小时以前。
辛乔往地铁站走的时候,几个青年堵在地铁口大声谈笑,其中一个的一头红发分外惹眼,抽的烟味很冲,直往人脸上喷。
过往的人多看他一眼,他流里流气的瞪回去。
直到辛乔在地铁等候区排队时,发现这红发混混又晃了过来,没抽烟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勾着背吊儿郎当的,很自然的就往排第一那姑娘面前一站。
很明显,插队。
姑娘疲倦的语气传来:“你干嘛啊?别插队行么?”
她这句话不是义正词严,就是疲倦,深深的疲倦。
一般人见到这样的混混,都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就这样算了。混混吊起眉毛:“你说什么?谁插队了?”
姑娘忽然就爆发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班了?每年加到凌晨一两点!好不容易这个项目忙完了,今天第一次按时下班,我转三站地铁回郊区出租屋,坐在座位上都能睡着!你这么一插队,说不定我就坐不到唯一的那个座位了,搞什么啊?!”
混混被她最后那句质问激怒:“活不耐烦了吧你?”
对着那姑娘肩头就是一搡:“你坐不到座位怎么了?”
姑娘哭了:“我凭什么不坐!我加班加得都心悸了,我凭什么不坐!”
她身后排队的乘客四散,众人低语:“赶紧找轨警。”
在轨警赶到之前,辛乔上前护在姑娘身侧:“手上放干净点。”
很平静的语调。
混混恶狠狠的淬一口:“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用这种语气跟老子说话啊?”
上手就狠攥住辛乔的T恤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