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卿默了默,放下酒杯。
“好。”
-秦老板控场能力简直了,不愧是白手起家的老板
-苏眉月呆滞的样子笑死我了
-可我对着镜子看我自己,我和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好好跳舞吧苏首席,打工的事还是前妻姐比较专业
裴宴卿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出声道:“在……我们第一次闹离婚的半年前,我去给柏老师探班,在她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离婚协议书。当时我的感觉就像做梦,一场噩梦。然而那不是梦,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俩感情恩爱,昨晚她还是我的枕边人,背地里却早已计划好了离婚。
“她忘戴婚戒接二连三地上热搜,我调查了她,知道了她的所有过去,除了失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环,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
“那天傍晚,我接到了她车祸自动发送的紧急联络人短信,赶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晚上,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求遍了九天神佛,凡是我记得起名字的,全部都哀求了一遍,她脱离危险以后,我让助理去最近的寺庙宫观全都上了一遍香还愿。”
节目组捡了柴枝添进篝火,火焰旺了些。
现场安静得只能听到裴宴卿一个人的声音。
“我从宋得昌那里得知柏奚失忆的事,就一直在想办法寻找知情人,因为隔得太久,找起来有些费时间。在柏奚入院一周后,我得知了她家保姆的下落,我在医院脱不开身,我父亲亲自飞了趟澳洲,把人请了回来,当年的事真相大白。”
-呜呜呜我们裴姐也太好了
-她真的做了好多
-真相是说柏奚是不是强.奸犯的女儿这件事吗?
-还搁这强.奸犯呢,这么爱提不会是强.奸犯的粉丝吧,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人粉
-这么爱造谣不如去看陈淑仪(柏家保姆)的访谈,也就二十几分钟,都说了她生物学父亲是个英俊的英裔画家!姓安!
裴宴卿道:“她想要一个答案,我替她找到了答案,宋得昌夫妻俩藏起来的照片我也帮她拿了回来,她并非母亲的耻辱,柏灵生前非常爱她,想必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裴宴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秦柔:“就这样?”
裴宴卿慢慢端起酒,无意再提:“就这样。”
裴宴卿脑海闪过监控录像那道减速的车影,是关键时刻她松开的那脚油门救了柏奚的命。
一切都发生在柏奚得到答案之前。
她为什么最后关头选择了减速,会是……因为我吗?
临死之前她有没有想到我?
这个问题在裴宴卿心中盘桓已久,但她永远不会问出口。
她怕自己高估了她在柏奚心目中的地位,自取其辱,她不过是又一次抉择中的弃子。
宁愿相信她是求生的本能作祟。
“不是这样。”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她们俩坐得很近,柏奚近似在她耳边说话,裴宴卿端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只好放下,藏进看不见的桌底。
她的心高高地提起来,心跳加速。
柏奚道:“最终让我放弃计划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一个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裴宴卿。
裴宴卿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
柏奚说:“就是你。”
裴宴卿:“……”
本来是严肃的坦白局,因为一来一回的机锋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裴宴卿拿杯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裴姐表面真的吗我不信,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
-又幸福了我的姐x2
-只有我在心疼她那句毫不犹豫的“不是我”吗?
-不相信爱人会为自己求生,唉
柏奚原本对那日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重新变得轻松的氛围也让她的难以启齿容易一些。
“我在海边呆了好几天,每天都开车出去兜风,也是踩点,这是我计划的最后一环。我筹划了三年,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演练一遍,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痛苦的无望的人生,她患得患失的朝露转瞬的爱,都会伴随这一切结束。
她会和母亲重逢,带着爱人的爱,一起走向永恒。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以为我会感到轻松,如释重负,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柏奚说:“首先是我的计划推迟了,我选好了地方,就应该执行计划了。可是我多看了两天的落日,我不知道是留恋还是什么,我在海边一圈一圈地来回走,拍了很多照片回去。
“第三天,我和我的助理道别,她在路边挥手和我说再见,笑着和我说记得拍落日回来。我说好,没有和她说再见。我的助理是一个很可爱很重感情的女孩,离开的时候我想,待会传来我的死讯,她会不会哭得很伤心?”
她留恋世间,担心唐甜,这些都没能阻止她,唯独有一个人她不敢想,一丝一毫的分散思绪都不敢。
她从来不敢把裴宴卿真正放上天平,因为毫无疑问会压过一切的重量。
然而存在就是存在,轮船脱离港口一意孤行驶向黑暗的大海,她的锚还在,即使相隔万里,也死死锚定住她。
柏奚驱车前往目的地,山与海的交界,阴阳割昏晓。
她对着远方的山壁踩下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鼓噪她的耳膜,她向着自己既定的路一往无前,摒除杂念,奔赴已知的旅程。
或许灵魂最接近天堂的那一刻,人才无法对自己说谎。
她一生的尺度,二十三年,时间无序组合,化成一片片镜子。
每一片镜子里都映出裴宴卿的脸。
她在白光里流下眼泪。
所有的抵抗注定徒劳。
她的锚勾住驶进深海的船,她不让她沉没。
……
篝火橙红跳跃,自白光里挣脱,倒映进年轻女人清澈的眼瞳。
“我畏惧的并非死亡,也不是你不再爱我,而是……再也见不到你。”柏奚在裴宴卿的脸慢慢抬起时,注视她墨色的眼眸,道,“所以我松开了油门。”
裴宴卿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柏奚看着她,目光沉静又温柔。
“我的母亲,是我求死的决心。而你,却是我生的勇气。”
柏奚如释重负地笑了,眼底慢慢泛上泪光。
她只做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选择题,她选了裴宴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畏惧的并非死亡,也不是你不再爱我,而是……再也见不到你。”
柏奚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客厅坐着的本人有些难掩的局促,捏住了衣角,不敢看身边的女人。
即使她说的是实话,没有这样的契机,她也很难将自己完全剖白。
这就是参加这档旅行节目的意义。
裴宴卿是第二次听见这段话,当时她没看过柏奚在第五期片尾“卑劣的爱”的自白,对中间那句没有太多的触动,现在才幡然大悟。
她不止赢了柏灵,也赢了柏奚她自己。
听起来好像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的。
爱是毁灭,也可以是新生,她种下的因结出了无比甘甜的果。
她何止没有输,她简直赢得不要太漂亮。
裴宴卿和画面里的裴宴卿露出同样难以置信的神情,但不同的是,现实的裴宴卿是全知全能的。
目视前方的年轻女人脸颊被二指轻轻捏住。
“藏得挺深啊柏老师。”
柏奚露出幸福无奈的笑容。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柏奚的脸被带了过去,看向裴宴卿的眼睛。
“真没有了,我发誓。”
“说谎手指短两厘米。”
柏奚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手,面前的女人便改口收了回去:“这条不算,换个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