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停泊(65)

作者:一百零一夜 阅读记录

“二位不用紧张,”大概是看出了她们的紧张,她回身说,“如果没有不妥之处,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不会耽误各位行程。”

听起来像安抚,但用这张毫无表情的脸说出来完全没有安抚的效果。艾唯笑了笑,不予置评。

“是什么逃犯,要这么大的阵仗?”柳梦好奇地问,被冷嗖嗖地斜了一眼,她打哆嗦似的嘴角一抽,小声补充,“……抱歉,长官,原谅我的冒犯。”

洛斯薇尔依然站姿笔挺,单薄的上眼皮一掀:“恕难奉告。”

这位长官高傲冷淡,且相当不会聊天,柳梦吃瘪,撇了撇嘴,又退到了艾唯身后。

“几点了?”艾唯问。

她还没有痊愈,精神见短,似乎是有些困了,懒懒地垂着眼,柳梦才要看腕表,洛斯薇尔忽然回答:“还有五分钟到六点。”

夜幕早已垂下,天边寥寥几颗星子,光芒暗淡。

今天阴天——是个好天气。

艾唯点了点头。她逐渐收敛了笑意,搀着扶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大概是以为发生了什么瘸子当场康复的医学奇迹,洛斯薇尔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她两眼,直到一位同僚从列车中走出喊了她的昵称:“检查过了,薇尔。一切正常。”

“没有违禁物品,没有藏人。”

“行驶路线正常,有行程记录。”

征得面如黑炭的大使同意,他们复制了一份行程记录,搜查记录一式两份,洛斯薇尔签了名,将其中一份递给大使,客客气气地说:“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配合。”

大使这期间看了至少一百次表,巴不得他们快走,闻言显而易见的喜上眉梢,但还是保持住着长老会一贯矜持的客套:“各位辛苦了,慢走。”

“慢走。”艾唯对她伸出手。

洛斯薇尔的视线落在那只毫无修饰的手上,她忽然笑了一下,真的上前像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一样,与她轻轻握手。

“那么就祝各位,一路顺风。”

“当——当——”

塔楼钟声荡起,漾开在重新归于安静的站台上空。

六点整了。

亲卫队不多停留,这就训练有素地离开了。大使终于松了口气,催促着其他人立马上车动身赶路,柳梦被这一遭烦得不轻,念念叨叨地小声抱怨着。艾唯抻了抻僵硬的脖子,正要往回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灯光昏暗的站台,陡然睁大了双眼——

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微响动后,她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半个音节就倒向身后的台阶。“咚”一声闷响,柳梦转身,看见艾唯仰面倒在了台阶上。

有血迹从她肩膀渐渐蔓延开。柳梦僵了两秒钟,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艾唯!!!”

飞鸟受惊,随风盘旋而上。

“吱——”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秦淮在惯性之下扑向前座的靠背,额头的冷汗在布质椅套上洇开一点水渍。

秦淮用长袖盖住手臂,失血加发热,她感觉已经快要撑不住了,面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好在撞到靠背上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唤醒了她迟钝的神经,她坐直了些,不耐烦地皱眉问:“怎么了?”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乞丐,竟然在前面拦车!”司机嫌恶地开窗呵斥了一句,又对她说,“没事,小姐,让您受惊了。”

实话说,秦淮现在已经没有受惊这个概念了,她甚至觉得此刻她能感觉到“惊”的那条神经已经与其它感官一样麻痹了。夜色中,她侧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乞丐——他大概是个男人,衣衫褴褛,结块的须发挡住半边脸,分辨不出年纪。他紧紧扒着靠近她的那一边车窗,扒着尖锐的碎玻璃,像是在说着什么。秦淮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竟然看见他眼中泛着点泪光,倦意涌上心头,她闭了闭眼,先让司机等一会儿,转头对男人说:“让开。他如果要开车我可拦不住——你想死吗?”

男人哆嗦着嘴唇说了什么,然后不由分说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里。秦淮慢半拍地反应了片刻,才感觉出这是一条项链,她愣了愣,低头仔细看了一眼。

这是……德文送给她的那条项链,已经被体温捂热,从男人被碎玻璃划破的脏兮兮的手上递过来,却被保护得十分小心,没有沾上一丁点污垢,秦淮愣住了。

“……我一直在等您,想当面感谢您的帮助,虽然我的妻子昨天已经……但还是非常感谢您,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虽然看不出来颜色,但男人确实穿了一身黑色孝服。秦淮怔愣地握着这条温热的项链,看着男人开始哭泣,逐渐泣不成声,但依然坚持说了下去。

“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他推开半步,佝偻着身子鞠躬,就退后这半步的距离,司机立刻发动了汽车,秦淮来不及喝止,扔下项链扒着窗框向后张望,只看到了那个试图追上来又逐渐缩小的身影。

“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她混混沌沌的神智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短暂地归于清醒,又在远去的呼喊声中慢慢沉了下去。在施以援手之时,她也没有想过是不是所有的帮助都需要回报,毕竟如果不是,为什么所有帮助过她的人都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

报答……可是你又能帮我什么呢,她提了提嘴角,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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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还记得洛斯薇尔这个名字咩:P

第58章 破釜沉舟

秦月姝就站在广场的泥地里,这次没人给她打伞。光阴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以至于秦淮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她坐在垃圾堆里,而秦月姝的从污泥处走来,看上去干干净净,像夜幕中点缀的一轮弯月。

有时候她实在想不明白秦月姝为什么偏偏要收养她,或许她们两个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深知某些恩怨必须不通过这种互相折磨的方式解决就无法圆满,所以秦月姝才会在明知她一旦有能力就会反身捅自己一刀的情况下留她到现在。

司机将脚步虚浮的秦淮扶下车,秦淮一把将他甩开,这也让她没站稳摇晃了两下,一脚踩进了台阶下的水坑,秦月姝朝这边看了过来。

瘟疫余波犹在,卢港人人自危,现在艾唯更是自顾不暇,如果不是柳凌云很快就可以赶到卢港,东区重建的工程就不知道要搁置到什么时候了——大概又会像上一次,草草了事,然后钱莫名其妙地进了官员们的腰包。

艾唯是卢港的拯救者,但是谁来拯救艾唯?

今天是一月一度的义诊,地点在东区的小广场。因为疫病的影响,看诊的人尤其多,队伍从狭小的广场拍进了七拐八绕的小巷。但医院可以调动的药品也严重短缺,因此本该下午就结束的义诊生生拖到了晚上,且大有继续拖下去的趋势。在秦淮下车的前一刻,支援的药品刚刚运到,因为货车开不进东区,有警卫和医护人员将箱子抬进广场,在居民渴求的目光中,木箱落地,溅起泥花,弄脏了秦月姝的裤脚。

秦月姝没有理会,她蹲在地上,在和几个来领药的小姑娘聊天。几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光景,互相拉着手,羞涩又惶恐地盯着自己的脚面,秦月姝和蔼地笑着,让手下去车上搬了一箱东西交给了她们。

那是一箱牛奶。

秦淮以为是自己因为发烧而出现了幻觉,将自己的记忆当成了现实。她浑身发冷,踉跄了一下,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秦月姝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递过一句“来了”,转身往僻静处走去。方才的举止,就像在对秦淮说“你瞧,随时都有可以替代你的人”,秦淮却觉得她像是在暗示什么。

“瞧你,怎么这么狼狈。”秦月姝把她汗湿的发丝别到耳后,被甩开了手,她倒是罕见地没有对秦淮的叛逆表现出任何情绪,一伸手,手下将一只针剂放在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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