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177)

作者:酒醉的福蝶 阅读记录

正好十三、十四王妃也过来探望殷九弱,见寝殿里摆着乱七八糟的箱子,都有些呆愣。

“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寝殿弄得这么乱啊?”

岁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殷九弱在发什么神经,她看了眼窗前身形修•长如青竹的殷九弱,为了活跃气氛,调笑着说:

“一看咱们殿下就是个懂风流的种子,知道恋旧,这不找来这么多旧物,追忆往昔呢。殿下,九弱啊,你是不是最近跟倾泠逛多了青楼,遇到真正心爱的相好了,若是念念不忘把人家接过来也好啊。”

殷九弱转过头来看着岁歌,眼神中满是迷惘和惶惑。

许久,她才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可是她走了……”

岁歌故作调笑的笑容僵在脸上,反倒殷九弱还在笑。

笑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沉默抱紧怀里的玄黑法袍,骨感冷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与筋骨漂亮而流畅。

窗外漆黑的云天里,仍然飘着无边无际的暖雪,远处蛇行的山脊已经冰封雪白一片。

“九弱,你在说谁走了?”岁歌心里不好的预感升得越来越高,她挥挥手示意小十三和小十四都先离开。

侍女们极其有眼力见地跟着一起退出去,临走前将殿门掩好。

看着屋檐下细雪成簇,殷九弱抱着衣服回到床边,一点一点叠好,清透矜贵的面容上神色自若,“我说的就是她。”

“你没有炼化忘川紫檀叶?”岁歌脑海中劈过一道闪电,几乎脱口而出。

殷九弱点头又摇头,她的确想要炼化,也炼化了,但是那个过程竟然被逆转了。

“为什么?”

岁歌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弄不懂殷九弱了。

“可能灵魂深处的我不忍心,舍不得自己的记忆,舍不得曾拥有过的东西,好的坏的。”

她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说话的时候依然显得狰狞可怖,可她就是笑容却干净澄澈得像个被世界好好对待的孩子。

“你能明白吗?一个人本来就只拥有很少很少的东西,那么每一样属于自己的都变得很宝贵,很难割舍,即便那是一根曾扎伤过你的刺。”

“如果把那根刺彻底遗忘了,把那些记忆全都消除了,或许是就不是我了。没了记忆的我,到底是谁呢?”

“或许是我太心软,我不是个多么有出息的人,犹犹豫豫,没什么用。”殷九弱缓缓伸展手心,忘川紫檀叶皱巴巴地混在她的血里,一动不动像个死物。

岁歌想说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说九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帮修罗界改善环境,让他们好多族人有家可归。

她想说九弱你已经比以前强了好多,你把魔界治理得很好,她想说你一直都坚强,试问有谁受过那么多苦后还能笑着面对每个人?

可她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有汹涌的哀伤堵住了自己的嗓子。

“可我现在才发现,”殷九弱直视着天空最高处,温柔地笑,“其实我也舍不得她。”

岁歌慢吞吞地走上前,还想继续询问殷九弱事情的始末。却发现这人已经冲出了寝宫,大步流星地往魔界门口走。

“九弱,你身体还没好,又要往哪里走?”

远远地,殷九弱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去看看。”

“你……你去看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岁歌一直追到魔界门口,又追着殷九弱来到沧澜宗、烟京、北淮……

短短的时日,两人一前一后跑遍了许多地方,九洲大陆,六界三道整整下了十日的暖雪,却也只有十日。

十日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新的天道秩序建立,百姓安居乐业,各族繁荣昌盛。

神尊已死,骨销尘泥,比凡人更不如,没有轮回没有转世。

走得太久,殷九弱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在原野里星月之光缓缓升起,光色将她映照得精致美丽。

可她终于发现,她找不到她了她的声音微微撕裂,带着疼痛,手指伸入浓密发丝里,指甲陷入。

“扶清,我病了,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了?”

第68章

湖上浪涛翻涌,极遥远的地方,似乎能听见有人奏箜篌放歌,苍凉高昂:

“我有红尘琴,山中曲似影,花开碾做泥,凋零千年矣。”

岁歌正独自听得入迷,歌声渐渐隐没,她面前的一身青衣的殷九弱忽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江平静的水面,横着秋末的花枝。

“不是,这人怎么招呼都不打?疯了,疯了,绝对疯了。”岁歌站在河岸上来回踱步,最后只能无奈先回魔界。

又是好几天过去,暖雪停止后,便开始下起秋季的暴雨,天空的云光被雨色吞没,铁灰色阴影与灿烂的流霞轮番出现,一刻明媚一刻阴暗。

好在殷九弱在昨天也回到了魔界,虽然还是那副魂不守舍、时不时念念有词,对着空气有说有笑的样子。

但好歹人在魔界,有人看顾着大家还算放心一点。

岁歌实在放心不下殷九弱,一大早就来镇风楼想看看她的情况。

寝宫外侍女们大部分都在庭院里扫积雪,给院墙上的野草野花浇水,没几个人敢进去伺候。

“你们全都在外面?殿下的情况怎么样了?”岁歌皱着眉头,声音不免比平常冷厉几分。

勾玉挎着刀走到岁歌面前作揖行礼,“王女,殿下的情况就那样,大夫来过几次开了药,但大夫说那是心病,药石无用。”

“罢了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干净整齐的大殿里铺满柔软的编织羽毛,与往常不同,这儿的灯光再没有那么亮,只有寥寥几盏青纱灯挂在角落。

岁歌刚进去时并没能看见殷九弱在哪里。只有浓郁的药草苦涩味道,青烟缕缕上升,秋意浓郁,充塞四周。

再往里走,她终于看见一道削瘦修•长的身影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九弱,你……你好点没有?阿引那只狐狸和冲忧给你写信了,你要不要看?”

没有回应,光影里这人身上那件青色袍子里的血,像是已经被浸透了一样,即便用法术也无法濯洗干净。

岁歌的眼神从茫然变作一瞬的顿悟,她记起来修罗界的典籍上,也写过一句话:

【力量至高,人如草芥,唯独改变不了人的心。】

岁歌站在殷九弱身后,一下感到一种钝钝的无力感,就好像有人将万钧高山压在她心里,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了。

这些日子,大家看着殷九弱睡了起,起来发呆又睡着,浑浑噩噩,嘴里永远只念叨几句话。

“她明天就回来了吧。”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她怎么还不回来?”

“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扶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所有人都不清楚。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某种熟悉的规则湮灭又重建,头顶轮转不断的清气曾一瞬暴烈又很快平静下来。

每个人都觉得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看见殷九弱本来应该用黑色高冠束起的长发,凌乱披散着,一身青绢的曳地长袍也潦草地铺在身上。

唯一侍奉的侍女正想通报一声,被岁歌摆手阻止了。

“九弱,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你好一点没有?”岁歌慢慢地靠近坐在躺椅上,一脸疲倦憔悴的人,她看见殷九弱原本精致无暇的眼睛旁,残留着一道不长不短的伤痕,仿佛是从瞳孔里割出来的。

殷九弱手里拿着一本名为《烟京风物纪事》的书,岁歌瞟了一眼,页数一直未曾翻动过。

“你的眼睛没事吧?”她看见殷九弱的眼瞳还是浸着血,委婉地问道,“大夫给你开了去瘀血的药,没有用吗?”

旁边的侍女上前,低声对岁歌说道:“大夫的药用过了,但是没有效果。他们说这是殿下逆流的心尖血,或许无药可解。”

岁歌倒吸一口气,追问道:“殿下不会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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