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49)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来主任早已选好了菜谱,看来年进厨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爸爸一个人可以忙得过来,你好好歇着去。”

来年双手交握,把衣袖撸上去三寸,说:“我可以帮您洗洗菜呀。”

来父笑着睨她一眼,递过来两个番茄,“那你帮爸爸洗一下,谢谢我二宝。”

来年卖乖,站直后扬着声音脆生生回:“收到!”

外面是一阵又一阵的谈笑声,厨房内来父切菜小心,手法娴熟,来年站在岛台一旁,那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该离开父母。

不该去西城上大学,不该为一个女人神伤,不该动一丁点“硕士还是在J大算了”的心思。

来父侧头点她一眼,说:“别站在这里了,爸爸要炒菜了,你先把方才洗好的草莓拿出去跟老人与妈妈分享。”

“好。”

来年推门向外走的时候顿了一下,她看着父亲的背影,欲言又止。

当晚八点钟春晚准时开始,那时候来家的年夜饭才刚刚吃完,来年碗里剩最后一口鱼肉,但怕影响了大家转移去客厅的动作,便一口含进嘴里吞下,站起身急忙把碗筷拿进厨房。

深红实木长桌的桌角勾住她毛衣的坠须,她脚底又被拖鞋绊了一下,为了稳住身形,来年单手握着碗筷,另一只手撑着桌面。

因为掌心不够大,她手指打滑,碗就这么从手里掉下去,摔落于白瓷砖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破碎声。

葛文珺从厨房跑出来,第一时间借了支胳膊撑住摇摇欲坠的女儿。

姥爷侧着身子隔着隔断客厅与餐厅的博古架望来一眼,淡声问怎么了。

来年脸色涨红,第一次为自己笨手笨脚感到不好意思。

来父应了声“没事”,然后蹲下身捡起瓷碗碎片,边安抚女儿的情绪:“没关系,碎碎平安嘛,碎碎平安。”

谁也不知道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碗到底象征着什么,只是来年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她倒也没敢看手机,乖巧地坐在母亲旁边看春晚。

那边春节联欢晚会有除了主会场外,还有几个分会场,其中有一个便是在西城。

镜头转移到那个鼓乐表演时,全家人都平静,唯有来年心潮暗暗汹涌。

徐思叙回到西城了吗?她此刻是否也在与她观看同样的节目?那她今晚也会像祝福所有家人一样祝福她也在往后一年都平安顺遂吗?

人人都说要爱人便得先平静、不奢望,可又如何教人不贪恋深情?

这种复杂情感是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的,譬如你看到小头玫瑰会想给她买,看到酒会想是否能助她安眠,闻到烟味会思索她有没有好好爱自己的身体,望到雪花会想要紧紧拥抱她。

这种能力太奇妙,因为爱本来就讲不清楚。

姥姥姥爷年迈,已然相互搀扶着回卧室安寝,来父给了葛老师一个眼神,又搓了搓口袋里的打火机。

于是三人决定去放烟花。

来时路上在街边小贩手上买的,最后几把手持烟花了,还有几筒小礼花,此时都安放在后备箱里。

上次见到这样灿烂的烟花其实不算久远,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座城市,所以一切都蛮生疏。

来年胆小,不敢上手点引火线,只敢抱着妈妈胳膊躲在距离烟花筒几米远的地方扬笑。

烟花窜上天空之时,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摁了一张,想也没想就发给徐思叙。

那边回得很快——【想看你。】

来年不争气,宁愿把今夜当成跨别的潮湿梦境,遂硬生生拆散腻歪的父母,把手机塞到妈妈手里,话语带着点难为情:“让爸爸把最后一个放了好不好,妈妈你给我拍张照。”

葛文珺逗女儿:“不是一向都不喜欢拍照么,今天怎的这么积极?”

来年搓一搓脸,整理了一下围巾,甜甜笑着不说话,只移动脚尖挪位置。

“咔擦”两张下去,还是很枯燥无味的剪刀手,但胜在气色不错,在烟花衬托下也显得格外喜庆,适合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

来父正在和葛老师一起放仙女棒,来年将照片发过去,躲进车里和徐思叙聊天。

对面也不俗气地夸漂亮,只说:【最近身体好些了?看着圆润了些,很好。】

【嗯,回家吃得好睡得香。】

许久不见回复,来年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多嘴地问:【你回西城了吗?】

徐思叙看了这条消息很久,她没讲自己这半月以来都经历了怎样的抗争与至今未完成的拼凑与重组,只是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恰好爸爸妈妈上车,来年没回这条消息,她将手机熄屏后放在腿面上,清了清嗓子。

车子开出公园驶上公路,来父终于讲话了——“年年你刚才在姥姥姥爷家是有什么话要讲吗?”

来年舔了舔唇,手扶着驾驶座的椅背,斟酌地说:“嗯…爸爸妈妈,我想出去租个房,不想再住在宿舍了。”

38 ☪ 38

◎一夕千念。◎

「她滚着雪泥来见我,洁净、安然,与我想象中未变分毫。相遇的一分一秒都拉长,变成以后我们口中的荏苒。于是我真真变成和她一样的一夕千念的小孩子,以为春季开学了便真是阳和启蛰,未来簇新。但终究是为时过早,冬天尚未过去。

我想这个冬天可能过不去了。」

38、

来年是大年初八回西城的,很早,早到房东还沉浸在年中,见她面时为她带了伴手礼——一把喜糖和一个香包。

大学城周围本就是住宅区,房东前两年为闺女买了这套小小的loft,直到去岁末孩子出嫁,又跟着新婚丈夫去了别的城市的研究所工作,这套房子便闲置下来。但进入新世纪以来房价频频走高,她也不乐意卖,便挂在网站上租售。

租这套小小的房子是来父来母一起做的决定,他们听到来年提出诉求后也没有多加怪责,只是很轻松地问了句为什么。

来年大概讲了下自己在宿舍过得不甚自由云云,将一部分不太能宣之于口的轻描淡写。

他们也只说让爸爸妈妈考虑一下,结果隔天就摆了几套房子的照片与简介在书房桌面上让她挑选。

时间拉回在西城的当下,来年此次回到这座城市没有向徐思叙言明,两人在寒假期间寥寥几次会话也都平淡,这几天公司复工,想必她一定很忙。

穿喜庆红色大衣的房东阿姨笑着说:“家里大女儿前阵子出嫁,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也可以沾沾喜气。”

来年回神,恭敬又客气地接过物件,心想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婚嫁的机会。

世俗本就碍道,况且她爱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娶她。

但还是道谢。

阿姨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幸福美满,之后两人又在中介的带领下去房子里实地转了一圈,合同就是在那个四十平loft的一层茶几上签的。

此后几天来年一直在学校和小区两边奔忙,去学院里审批外宿申请又陆续搬大件行李,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地,已经快要开学了。

那天是元宵,西城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雪。

徐思叙视频拨来时来年正仰靠在单人沙发上为论文焦头烂额。

“干嘛呢?”

来年抱着手机,脑袋上蒙着一层愁云,“写论文呀,”她将镜头转换,给对面人看了一眼五彩斑斓的屏幕,“光整理文献我就弄了这么多,恨不得就这么昏过去。”

徐思叙闲闲笑一声,教她把镜头转回去,接着说:“你还没从家里过来?明天不是要开学了?”

来年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下午的飞机呀,我等会儿就要出发了。”

徐思叙脸色很平淡,看起来不太开心,刚好她助理过来叫她开会。

来年灵机一动,在Andy走后坐直了身子问:“徐思叙,你今天忙不忙?”

徐思叙眼尖,没回答她的问题,先问:“今天背景怎么不一样了?你没在家?”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