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105)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身体的实感越来越强,祂像初生的人,被女娲一点一点修出躯干、四肢,又添了心脏与经脉。视线的高度在降低,最后祂抬手碰了天道的侧脸。

尽管祂知晓那不过是一片花瓣的轻拂。

可花瓣之上也带着幽香,大抵能佑人好眠。祂们从未真正分别,可这一次选择留下来的是天道,就徒添了几分报复的意味。

祂附于天道耳畔低语:“停下。”

89 ☪ 归神位

◎一如……从未离去。◎

天道细微的颤抖顺着指尖渡了过来,花神好像再一次冲破了时空的桎梏,一如往常与她十指相扣。可祂说不出其他的话,好像这两个字已经承载了千年来的所有,其实本无需多言。

天道只当这是幻觉,怎么会在虚无之中还听见宋晚的声音呢?她与千年前花神的音色不同,细微的差别祂在心中分辨了数万次——尽管她们从本源上讲毫无分别,可天道将每一次的重逢都悉心照料。

她们如此不同,天道不愿意将任何人的影子代入。

她没想到自己竟在宋晚身上翻了车,其实从顾依的出现开始,她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可一切已经晚了。她只能放任事态发生,诸事皆由天定,她在漫长的时光里萌发出自己也不知的悲观主义,消极的情绪像野草一般疯长,祂奢望的永恒只存在于梦中。

如果与日月同寿相抵的条件是意识消弭,这样的永恒祂宁可不要。

念力从身体中流失的感觉像是坠入冰冷的湖水,周遭的光影与声音一同散去……人道流传说人死之前的一生会像走马灯一般回放在眼前,可她却只看到无声的默片——鬼门就此解体,殷红的彼岸花瓣如细雨一般纷纷扬扬。它们坠落之处被冷硬的石块替代,重铸成新的结界。

所以耳边的声音也只是幻觉吧,宋晚理应恨透了自己。天道无所谓地想,祂归位后可能会生气——气自己的自作主张?不过新的天道即将降生,花神或许会与祂相交,属于“祁空”的一切都如轻烟随风散去。也或许不会再有一道名为“天道”的自我意识诞生。

这样也好。

至少花神不用再无止尽地受本该由祂掌控的东西折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这一意识能够真正做到与天地同寿……

天道能看见这一切。

如此想来放任原身永远留在虚空之中算不上是多么沉重的事,祁空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生出无谓的多愁善感的想法,说来让人以为可笑。天道本身如有意志,多半会愤怒、叹息——总之生不出什么好的情绪,毕竟作为公正本身的化身有了偏私之情,怎么也算不上一桩好事。

“那么,”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对谁说,花神能否听见都是个未知数,此处想必并没有花神的意志,原身永坠冰冷的黑暗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你自由了。”

或许是对宋晚,她想,其实按照人道的时间来算,才分别不到一日。可未来千万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不会有重逢的机会,人类的一生总是很短暂的。她能够预知未来的一切,却看不清自己。

前路于自己而言永远是未知。

可今日所做的一切并不能够带给祂死亡。天道献祭原身给鬼门作结界,意识理当回归天地万物之中,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祂在万物之中。

预料之中不会拥有“新生”的命运让她提不起兴趣,没有转世就好像记挂的情绪都无所谓托付与否,可若有来生,她想,若有来生。

她有两个愿望。

第一,不做天道。

第二,尘世中俗人千千万,宋晚不要再爱上她。

花神却没有听见她的心声,念力的转移到了一个临界点,祂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有了重量——尽管相对于人类来讲仍旧是极轻的,却与降生之初别无二致。

祂于是脱离了这个极力挽留的怀抱,那一瞬间祂想其实自己原先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时间对祂们这样的存在来讲本没有限制,可缠绵的时间与等待才让它有了线性的形状。祂们能够看清无数条缠绕的线,却终究囿于其中。

最后的倒影停留在不那么体面的一刻,虚相已经完全消失,没有告别只剩沉默冷硬的鬼门。不再有彼岸花繁复的纹路,质朴就好像天道本身。

祂被浸入温暖的泉水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这与虚空之中的感受并不相同。祂现下身在光源之中,自是察觉不到周遭动静。可祂嗅到熟悉的气息,似乎天道仍旧注视着祂,一如降生之初的热忱。

——直到实体焚烧成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祂从火光中化身而出,衣裙仍旧火红如焰,可诸天神佛皆知彼岸花的颜色是鲜血染就,盈满叫人沦陷的幽香。

花神抬手在长明灯上抚过,眼见火焰复由燃起,比起先前的架势还要旺盛几分。祂虚虚捧上天道的长明灯,感受其上灼烫的温度。

唯有这样才知祂存在着。

识海之间的相互感应只留下长久的沉寂,祂们已经许久没能在其中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可只要六道仍未崩溃,阴阳仍如常运转,祂们便都不会离去。

只是……天道永恒,可祂想要的是她。

直至如今花神仍无法将祁空与天道完全区分开来。与自己这样本就带有情感的存在不同,祁空更像是天道从自身剔除的一部分,可又无法分割,带着藕断丝连的意味。第八识在祁空身上出现的反应如此强烈,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祂陷入长久的沉思,是以没能发现身后站了人。视线被阴影遮挡好像天光已然黯淡下来,祂转身对上一双讶然的眼。

观世音的样貌与过去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下五道这些年信仰衰微,可仍旧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至少念力仍旧足够支撑既有世界体系的存在。

花神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恍若隔世。

花神明艳动人的样貌笑起来应当是极好看的,说是日月皆为之失色也不为过。可祂素来淡然,没什么神色可给,甚至比无情无欲的天道看上去还要冷淡几分。

观世音下意识去看祂身后的长明灯,两盏都燃烧着,属于花神的那一盏甚至比先前更有活力,丝毫没有势微的迹象。

“我察觉灯熄灭了,便来金顶一看……”

“嗯,方才是熄了,”花神随意地点了下头,“不过我又点上了。”

祂说起这话来云淡风轻,观世音好像从祂神色中看到别的什么。祂的念力波动管没有表面上看着这样平稳,实际也就与一些刚飞升不久的神仙差不多。

观世音有些拿不准,祂现下情绪稳定得不像是在虚无中待过许久。可祂与天道的关系太过亲密,据说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状态,是以她不知晓眼下花神究竟恢复到了何种地步。

“你……还记得什么?”她还是问了,为了天道运转的未来考量。

“你问什么?”花神温和地道,她似乎更能够游刃有余地掩盖属于邪神的本色,将自己伪装成善念的神明,“我都记得,这些年六道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晓。”

一如……从未离去。

观世音蓦地觉得祂们至高存在果然是可怕的,这一印象再度被加深了。天道中飞升晚的诸位还没有经历过被至高存在的深不可测支配的恐惧,那段时日祁空守着阴阳交界地的铺子深居简出,花神更是只留下一个不可说的名号。

“可以不用宣扬我归位的事,”花神轻叹一声,“我虽从未离去,可眼下的情形与千年前大有不同,我不希望诸位因我……”

祂顿了一下,方道:“或是天道的事,失了分寸。”

这并不像是随意的闲谈,而像是命令。花神从前并不喜与人打交道,倒让人忘了祂与诸天神佛巨大的身份差异。

“总之,一切照常就好,”花神拨弄着长明灯的焰火,好似感知不到灼烫的温度,“邪神归位并不会为六道造成任何本质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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